诗文 | 小车行 |
释义 | 小车行小车班班黄尘晚,夫为推,妇为輓。 “出门茫然何所之?” “青青者榆疗我饥, 愿得乐土共哺糜。” 风吹黄蒿, 望见垣堵,中有主人当饲汝。 叩门无人室无釜,踯躅空巷泪如雨。 这是一首新题乐府诗,是陈子龙三十岁中了进士,选得惠州(今广东惠阳)司李而出京赴任时,在途中目睹沿路灾民流离惨状而写的。据《明史·庄烈帝纪》载,这年(崇祯十年〈1637〉夏)六月,两畿(北京附近与山西)大旱;七月,山东又遭蝗灾,灾民流亡遍野。诗人将自己所见所闻作为素材,描绘了这幅“灾民流亡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夫妇挽车出门逃荒”的情景—— 这是说,诗人只听见一辆小车装着家什(也可能还有老少)发出“班班”声响,在傍晚的黄尘中艰难地行进;前面是妇人牵引(即“挽”之意),后面是丈夫在推。班,各版均改“班”为“斑”,似不妥,因为这里的“班”是一个拟音的象声词,不是斑点的“斑”。輓,同“挽”,拉车子。《左传》(哀公十四年)有云:“或輓之,或推之。”注云:“前牵曰輓”。 路人见到他们问道—— 前边是一片荒凉之地,你们离家出门往哪里去哟?茫然,此指辽阔无边,一片荒漠。 逃荒夫妇答说—— 家乡遭灾靠吃榆树叶充饥,希望找个好去处,使一家人有口粥喝。疗,治也。疗饥,即止饥。《诗径·衡门》有句云:“泌之洋洋,可以乐饥。”郑笺:“饥者见之,可饮以广乐(疗)饥。”共哺糜,即一起喝粥。它化用了汉乐府《东门行》诗句:“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 于是,路人指点逃荒者说—— 这里的垣堵一词,若干通行版本作“墙宇”。这几句是说,呶,那边风吹黄蒿望得见房屋的地方,也许主人会施舍一点饭食给你们的。 对于此段诗句,有若干不同解说,一说是,“这是饥民猜想之辞。”“汝”,是饥民自谓;或说“流民夫妇相称之辞。”另一说,即现在这种解说,作为第三者、即路人的指点之辞。 我认为第二说比较合宜,顺理成章,故从此说。不过,对这一节作如是解释,那么,对全诗的章法、结构也应当作相应的理解。这就是说,此诗除了开头与诗尾的各两句,是作者的客观描述之外,中间各节均是作者纪录流民与路人的对话。 流民经过路人这一充满希望的指点,原以为即可搞到一点吃的。然而,事与愿违,在这大灾之年,哪里还有倖免者!好容易匆匆赶到那边一看,果然是—— 流民敲了门无人答应,进去一看,连烧饭的锅也没有,那还有什么食物呢?屋主早就逃荒去了;不仅这家走了,全村都不见人影。夫妇俩见此惨状,没有了主意,只得惶惶地徘徊在空巷之中,不禁泪落如雨。空巷,在末句出现,不是随意拈来的,而是诗人的匠心经营的结果。因为,透过“空巷”二字,可以看出灾情的严重性和普遍性。末尾这两句诗,正是诗之题旨所在:揭露明崇祯年间,统治者不修农政,虫旱之灾任其蔓延,才使广大地区的人民遭受饥饿流离之苦难。 这首乐府诗,内容也是反映现实的,同前一首七律相仿,但风格却有区别。前一首直抒孤愤之情,豪放悲壮,苍凉俊拔;而这一首却是客观记事,不假雕饰,不用夸张,朴实自然。这正好体现了诗人前期反映社会民生那一部分诗歌的特色。 **** 借此机会,顺便略说一点陈子龙诗歌创作的成就。 陈子龙作为明代中叶以来“复古派”的最后一个重要作家,其诗歌创作成就,是居于前后七子之上的,其主要表现是: 第一,“复古”而不脱离现实 开始,陈子龙的诗歌创作活动,曾经同当时的“公安派”、“竟陵派”公然对抗,还编辑了《明诗选》来提倡复古,宣扬“七子”的文学主张,并在自己早期创作中(主要是拟古乐府和五言古诗)反映了某种程度的拟古倾向。但是,可贵的是他终于做到了:出身拟古派,但不泥古、僵化;尊古而不忘今。这主要是因为,他能够站在现实政治土壤中来尊古、倡古。这是非常重要的,这不仅使他在崇祯最后几年间写出那些忧国伤时、长歌当哭之作。(如《辽事杂诗》(七律八首)、新乐府《小车行》、《卖儿行》、《易水歌》和《边风行》等。)而且这些诗作,很好地表现了诗人的崇高民族风节和深沉的爱国情愫,这在陈诗中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它使陈子龙在政治上,是爱国文社(几社)的盟主,南明抗清将领;而在文学上,又是具有民族气节盛誉的爱国作家。 第二,摆脱“七子”遗风,构成自己独特诗风 陈子龙早期那些“以形拟为工”的模拟之作,同“前后七子”作品,没有多大区别。(其中反映现实生活部分除外)。但在后期的创作活动中,由于内忧外患的社会斗争直接冲击和时代风云的洗礼,其诗风起了巨大变化,并形成了自己的独有风格。这就是:在词藻鲜丽、音韵铿锵、慷慨悲歌的诗篇中,充溢着感时抚事,关切民瘼和同仇敌忾的强烈爱国精神与“忧愤念乱”的沉痛感情。在陈子龙各种诗体中,最富有这个特色的要算七律,特别是那些组诗,如《秋日杂感》十首、《晚秋杂兴》八首和《都下杂感》四首等等,均鲜明地体现了诗人的独有诗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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