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陈瓘《青玉案·碧空黯淡同云绕》

(宋)陈瓘

青玉案·碧空黯淡同云绕

碧空黯淡同云绕。渐枕上、风声峭。明透窗纱天欲晓。珠帘才卷，美人惊报，一夜青山老！使君留客金樽倒，正千里琼瑶未经扫。欺压梅花春信早。十分农事，满城和气，管取明年好。

不知什么人曾写过一副对联，叫作“春雨夏花秋夜月，唐诗晋字汉文章。”好倒是好，只不知为什么没有提到冬天。冬天的雪比起“春雨夏花秋夜月”来，肯定没有丝毫的逊色。李白就写过“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名句，那是无风时的雪，所以是“片片飘落”；如果有风，那就绝对是“柳絮因风起”，与“撒盐空中”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然而最妙的雪景，乃是一夜大雪后的清晨。那雪是在夜里下的，黄昏时的天空还只是压着一层暗红色的低云。躺在床上，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中不觉入睡。一觉醒来，风声已定，窗纱泛白，天开始亮了，屋子里似乎有一股寒气。然后穿衣下床，然后打开窗子，然后就是一个银色的世界一下子扑入眼帘！……然后是目瞪口呆说不清到底是玉皇大帝的琼楼玉宇落到了人间，还是好梦未醒仍留在白雪公主的童话世界，反正是远近高低一片茫然，连青山也在一夜之间白了少年头……这一瞬间的感受究竟是惊还是喜，是诧异还是懵懂，那得因人而异。在这首小令里，因为卷帘的是“美人”，所以“惊”字用得最准确。“一夜青山老”与其说是“惊报”出来的，不如说是“惊呼”出来的。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她没法不叫喊。

面对这“千里琼瑶未经扫”的奇妙世界，“使君留客”的目的就又是说不清的了。说是天寒路滑，客不便行，固然不错；但也未必就不是使君想有个人作伴，来一同饮酒赏雪。要知道“往往取酒还独倾”的滋味并不好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乐趣也只有像李白、苏轼那样的天才才享受得到。所以对使君来说，最好还是留个客人，一同来欣赏这千里琼瑶，欣赏这一夜尽老的青山，还有雪中的梅花……

本来只是就雪说雪，但一见到梅花，就又想到了春天。因雪见梅，因梅思春，再由春天联想到“十分农事，满城和气”，最后从“瑞雪兆丰年”的农谚中作出一个“明年准是个好年头”的愉快判断，于是雪就更多了几分美，人也更添了几分兴，于是金樽便不能不倒，诗更是不能不作了。

作者陈瓘，字莹中，号了翁。任宋徽宗朝，崇宁中以党籍除名。有《了翁集》，今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