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张元干《浣溪沙·山绕平湖波撼城》

(宋)张元干

浣溪沙·山绕平湖波撼城

张元干的词素以悲愤之气著称于世，但这仅仅是他艺术风格的一面。作为一个生活于南北宋之交的大词人，他的艺术风格是多样的，这一首《浣溪沙》便是以一种清新疏落的笔调，写出了词人被湖光山色所陶醉的旷放的情怀。

上阕一开始，词人就以雄浑的气势推出了一个排山倒海、荡人心魄的画面：平湖环绕，波涛震天，孤城独立。孟浩然《临洞庭上赠张丞相》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显然，词人所采用的艺术手法和孟诗有暗合之处，但只是客观物象和由此引起的苍茫阔大的意绪在形式上的自然重叠，而不是主观上的刻意模仿，这从下句的突变可以看出：“湖光倒影浸山青。”词人在这里所展现的是一个平静而恬淡的画面：湖光潋滟，山色青葱，荡漾着一股醉人的氤氲。这恰恰和以上波涛震天的慑人气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从词人所运用的两个色彩迥异的动词“撼”、“浸”可以体会到，前者如同一双巨臂，狂怒地摇荡着水中的孤城，施展的是力与暴；后者则像少女的柔指轻抚着情人的肢体，给予的是情与爱。这种画面的转换不但体现了动中有静、刚中有柔的自然景观上的复杂的情趣，而且在情绪上也给读者造成了大起大落的感觉，尝到了变化的愉悦。末句“水晶楼下欲三更”是对以上画面意境上的补充，它为词人所咏叹的景物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的氛围。“水晶”言其玲珑剔透，“三更”点明时在深夜，从而为下阕对夜景的具体描绘作了过渡性的铺垫。

到了下阕，词人好像兴犹未尽，仍然陶醉于自然景观之中。所不同者，此时词人所刻画的夜景主题愈加明了，“雾柳暗时云度月，露荷翻处水流萤”两句正体现了这一变化，前句很容易使人想起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中“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情韵，后句又于这销魂的意境中增添了几许生意、几许亮色：露珠敲荷，流萤相逐。这两句不仅意境幽美，而且对仗和遣词也极为精工、贴切。“雾柳”句通过“暗”、“度”二字写尽了柳的朦胧、月的舒缓；“露荷”句则凭借“翻”、“流”二字传达了露荷的圆润、萤的飘忽，由于词人从最细微的感触着笔，故自有一种腻人的缠绵的风情。看来词人是被这一空灵的境界征服了，他的疲于世情的心灵也因此得到了净化与升华，从而超出了尘世之外，滋长了一种放旷的情怀，正如他在结句中所说的：“萧萧散发到天明。”词人为自己构画了一个超脱者的形象。它虽没有张孝祥在《念奴娇·过洞庭》中所表达的“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的人格上的阔大与深厚，但却有其“不知今夕何夕”的达观与迷恋。

总观这首词，它的重心在于写景，通过景观的变化带动情绪的升沉。因此，虽然全词只有末句直抒胸臆，但读者并不感到词人思想与情感的贫乏，相反却于“景”的空灵中无处不感到“情”的渗透、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