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唐琬《钗头凤·世情薄》

(宋)唐琬

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鉴赏

相传陆游于沈园与前妻唐琬邂逅后，于壁上题下《钗头凤·红酥手》(见前面关于此词的鉴赏)后，唐琬见了即和了这首词，嗣后即抑郁而死。可见这首词乃唐琬痛苦内心的写照。

这首词系和作，故与陆游词同牌、同韵，且处处呼应。如果说陆游的《钗头凤》是掘开唐琬感情的火山的话，那唐琬的《钗头凤》则是内心岩浆的喷发。

词的上阕写被遣后的痛苦心情。词从陆游原作“东风恶，欢情薄”而来，启篇径呼“世情薄，人情恶”。陆词紧承“满城春色宫墙柳”，以“东风恶”暗喻他母亲的暴虐，言辞还较委婉。唐词则直言“世情”“人情”，比陆词概括得更广，发掘得更深，也就更见犀利有力。“雨送黄昏花易落”，应陆词的“满城春色”和“桃花落”。同时以花自喻，暗写备受摧残。由“黄昏”，跃而至“晓风”，写了两个时间，也是写了唐琬生活的两个阶段，“黄昏花落”为被陆家遗弃，“晓风泪残”乃被休后的情况。“欲笺心事，独语斜阑”，“笺”，用作动词，为笺上书写的意思。欲“笺”不能，只有“独语”，倚着阑干自言自语。她感到在那世情下做人“难”，要吐露心事也“难”，想改变局面更“难”！唐琬被休后，孤苦伶仃，眼中流泪，心上滴血，确是艰难度日。

下阕与上阕所写境遇相同，情绪一致，只是调换了一个角度。“人成各，今非昨”点明了“雨送黄昏花易落”的遭遇。“病魂常似秋千索”，以具体可感的形象比喻离异后的心情。最能使人心灵颤动的，是她“怕人寻问，咽泪装欢”。人面前强作欢颜，眼泪往肚子里流，要多大的克制力！这种自控，只有使内心的悲痛更为涌动。李清照曾写自己悲寂心情：“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永遇乐》)一向被认为善写情者。而“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其内心痛苦实不在“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之下。内心的苦楚“笺”不得，“语不得”，甚至不能被人察觉，要“瞒”住自己的丈夫，要“瞒”过周围的人，还要“瞒”着还爱着自己的陆游！

唐琬被休遣后，旧欢破灭，新欢难续，旧情不泯，新情不立，处境极难，还要瞒，则更见难，这就无怪她写此词后不久即抑郁而死，抱恨而终。这首词《耆旧续闻》只引“世情薄，人情恶”两句，并说“惜不得其全阕”。词的全文见于康熙年间的《御选历代诗余》卷一一八《词话》转引夸娥斋主人所谈，又见于《古今词统》卷十。今人考订连同陆游的《钗头凤》都是后人伪托。但参之陆游有关唐琬的诗作，其感情却契合。不从真伪方面去考虑，只是就词论词，陆游与唐琬的两首《钗头凤》都可称为上乘之作，能流传至少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