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洗礼

1984年末，我赴印度安得拉邦提鲁帕提中央梵文学院进修，1985年春，我随该校师生旅游团遍游南印度，第1站是班加罗尔。黄昏时分，我们进了一个湿婆派的大殿堂，这里正为一头大象进行洗礼。大象头朝里站在大殿的最低一层平台上，第2层，头对大象的是两条角系红色丝带的母牛，再往上沿着殿内的几十层梯台望去便是一尊湿婆神的象征——“林迦”(Linga)的黑石雕刻，人们习称其为“湿婆林迦”即湿婆神的阳物。林迦的周围点燃着几支明烛，旁坐一位赤臂彪形大汉，这无疑是一位祭司。除他之外，还看到两位游动的祭司。洗礼开始，一位鼓手有节奏地敲击悬腰鼙鼓，原本安静的大象此时便踏着鼓点鼻舞足蹈起来。面向林迦而坐的主祭司吟唱吠陀经文(咒语),尔后，另一位祭司从主祭司手里接过一盏灯绕湿婆林迦三匝，再传给第3位祭司。第3位祭司接过灯盏步下梯阶，来到大象面前，举灯绕象头三匝。再用红粉在象头从上至下涂一红线。然后，主祭司念念有词端一瓢水给第2位祭司。第2位持水行仪如前，再传第3位。第3位举瓢绕象头三匝，后用手撩此圣水3次于象头，再灌象鼻些许。最后，祭司持红枣、花生一箩行仪如前，再献于大象。象食之，礼仪结束。前来观看的师生竞相触摸象身或臀，再用触摸象的手轻轻地拍打前额，以示将圣气灌注己身。
在这个祭仪中，和我们佛教寺庙中常见的仪式一样，除了严格的祭祀程序外，还有3个要素：火、水和咒。这三个要素是如何出现在仪式中的呢？ 这个问题是难以回答的。但一定要说出个原委来，恐怕要追溯到史前文化。
人类对火的利用和驾驭，在人类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使人类开始步入了文明的道路。人类使用火至少已有50万年的历史，而人类的成文史却只有5 000年。这说明人类用火开始于史前十分久远的时代。人类开始所用的火并不是像希腊神话所传说的那样是普罗米修斯从天上盗来人间，更不是用一根火柴所点燃，而是雷电引燃的。这种偶然引起的火作为唯一的火种被保存下来并传之后代。而要使火种得以保存也需要一定技术，因而产生了专职事火的人，继之发展成事火家族。在印度最古老的吠陀中，就有不少篇章是事火家族记述并传至后世的。公元前7000年才出现了摩擦和钻木取火，这样的取火更需要特殊的技术和方法。在蒙昧的原始人看来，火以及取火的方法和程序都蕴涵了神秘，所以，原始人用火、取火都具有巫术意义。现在我们在寺庙里所看到的香火和烛火正是古代使火得以延续的巫术的继续。按《吠陀》规定，祭司用火，只能是钻木取得的，而在钻木取火时，祭司转动钻木的工具需要配合3种韵律。其实，这正是巫术。蒙昧人从来不问为什么能取得火，只知道取火的那个程序自然会导致火生的结果。所以，他们只是严格地，一丝不苟地运行那个程序，而不问其他。
水，这里指的是祭祀用的水，在祭祀中意味着圣水，这个圣水可追溯到生殖巫术的渊源。它实际上就是被圣化了的精液象征物，洒到求祭者的身上，他就会得到圣化，免除灾祸。在日本常看到一种对亡灵的祭祀，在墓碑旁放一桶水，祭拜者在某个时候用木舀子舀水浇在墓碑上，这样就可以使死者的亡灵得以复生。
语言，在蒙昧人眼里也隐含着无穷神秘。布留尔在他的《原始思维》里说：
我们已经知道，对他们的思维来说，没有哪种知觉不包含在神秘的复合中，没有哪个现象只是现象，没有哪个符号只是符号；那么，词又怎么能够简单的是词呢？任何物体的形状、任何塑像、任何图画，都有自己的神秘力量：作为声音图画的口头表现也必然拥有这种力量。(见布留尔的《原始思维》,中译本，第170页)
这样，语言对他们说来也具备了巫术性质。宗教里所吟诵的咒语正是语言这种被圣化了的特殊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