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得《满庭芳》

叶梦得《满庭芳》叶梦得

叶梦得

三月十七日雨后极目亭寄示张敏叔程致道

麦陇如云^①，清风吹破，夜来疏雨才晴。满川烟草，残照落微明^②。缥渺危栏曲槛^③，遥天尽、日脚初平^④。青林外，参差暝霭^⑤，萦带远山横^⑥。

孤城。春雨过，绿阴是处，时有莺声。问落絮游丝^⑦，毕竟何成。信步苍苔绕遍，真堪付、闲客闲行。微吟罢，重回皓首^⑧，江海渺遗情^⑨。

注释 ①麦陇：麦田。②微明：微弱的光亮。③危栏：高栏。曲槛：曲折的栏杆。④遥天：犹长空。日脚：指透过云缝照射下来的光柱，像是太阳的脚。⑤暝霭：傍晚的烟霭。⑥萦带：环绕。⑦游丝：飘荡在空中的蛛丝。⑧皓首：白头。⑨遗情：留恋情思。

溪山春晓图(局部) 【宋】 惠崇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此词系叶梦得晚年登寿山艮岳极目亭所作。开篇点题，“疏雨才晴”交代了时间是雨后，而“麦陇如云”，只能是登高远望才能尽收眼底的景观，此两点正合了“雨后极目亭”之题。首三句的次序与其内容的时间逻辑顺序恰好相反——应是夜来疏落的小雨才过，清风阵阵，吹破了如云雾般的麦田(此处“如云”不宜作“很多”解，而是“像云一般”，否则与后面的“清风吹破”意义不合)。而词人独具匠心，偏偏先说实景“麦陇如云”，再写虚景“清风吹破”，最后才交代背景“疏雨才晴”，给读者清晰地展现了他从目之所见，到身之所感，再到心之所想的感知过程。上阕的后面则都是首三句的延伸，皆写雨后极目远景。“满川烟草”，如烟一般的草色，定是在春雨过后湿气蒸腾才有的景象。“残照落微明”写的则是落日将尽，交代了当下的时间。此二句无一提到颜色，可读者分明可以看到雨后青翠的草色和夕阳金色的余晖。“危栏曲槛”之所以缥缈，一因为距离较远，二则也是因为春雨才过，水汽迷蒙。长空尽处，太阳从层层云雾的缝隙中射下来，典型的雨后初霁之景。最后三句依然是登高眺望的远景镜头，青翠的山林外，远山环绕在迷蒙的烟霭中。整个上阕犹如一幅氤氲的山水画，词人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一幅傍晚时分雨后登高极目所见的画景。不难从这样的景致中看出作者的悠闲，但“烟草”“微明”“缥缈”“暝霭”这些字眼，也透露出作者的心境如眼前的景物一般，并非那么明朗。

下阕寓情于景。“孤城”二字，把视角从望远的“麦陇”“遥天”“远山”转移到词人身边。自此，下阕的景不同于上阕的缥缈遥远，而是切实可感。“绿阴是处，时有莺声”，短短两句八字，声色俱全，目见是新绿，耳闻是莺啼，写尽雨过踏青的惬意。次二句调子渐转低回。“落絮游丝”，常喻指离情别绪，这里用来感怀词人身世的零落。接下来三句的景物不是在词人身边，而是已落到词人本身。在苍苔上信步绕行，词人用“闲客闲行”两个“闲”字来说明自己的“闲”。可是他当真如此闲适么？最后三句，“微吟罢”，承上启下，引出心绪的转折。“皓首”二字一出，一股苍凉的情绪扑面而来，一反前面闲庭信步的基调。虽然已是发如雪，可仍有情思恋栈不去。

本词末尾情绪的转折颇类叶梦得《八声甘州》中最后二句“此生心事，老更沉迷”。两词都是在前面写尽悠然闲适，然后在结尾一转，道出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有心事不能忘怀，欲抑先扬，让词的结构显得更加丰富立体。(孙棣)

链接 徽宗名园——艮岳。宋徽宗曾命人从南方大量采集运输奇花异石到汴京，并把这些奇珍用以建造皇家宫苑——艮岳。因地处北宋宫城之东北隅，故以“艮”为名，工程始于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历经五年，直到宣和四年(1122)竣工，初名“万岁山”，后来改名为“艮岳”“寿岳”，也称为“华阳宫”。宋徽宗赵佶曾亲自为艮岳写有《御制艮岳记》。艮岳面积约有七百五十亩，在营建体制上，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把诗情画意移入园林中，以典型、概括的山水创作为主题，突破了秦汉以来宫苑“一池三山”的格局和规范，在中国园林建造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