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南方人 北方人 |
释义 | 南方人 北方人这儿地处冀南、乃太行山东麓丘陵区,绵绵的田地,簇拥着起伏的山冈。冈是一满儿青凌凌的石头——上等的石灰岩——乃锻料石、磨石子、造水泥、烧石灰的最佳原料。靠啥吃啥,这里遍布有关场(厂)子,这一带被称为省级建材基地,方圆数百里的用户都往这里跑。可谓买卖兴隆、财源广进。 和石头、水泥、石灰打交道最是累煞人、折煞人。以生产石灰粉为例:因产销紧迫,时而,刚出窑、正冒烟的生石灰便被送进磨机,刚出磨机的灰粉便装袋,刚装袋的灰粉便装车,上了车的灰粉还是火烧火烫。在工棚式的所谓车间里,无时不尘埃飞扬,烟雾弥漫。人在其中,眼迷耳塞,气噎喉堵。盛夏时,场地温度高达50多度。即如是,挥汗如雨的装车工,仍需“热死人”地面罩、手套、一身工装“全副武装”,时时“泡”在汗水里。不然,人一旦抓起灰粉袋,或是破损了袋子的灰粉溅到肉体上,一准儿烫掉一层皮,或烧起一片燎泡。难免有人晕倒在岗位上。人说,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简直是“阎王殿”。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说起来,也不过是老板略施“小惠”、相对多甩了一两个钢鏰,一些“磨扇压手”的人们,便再也不顾命了。 渐渐,当地人一旦缓过气儿来,便立马变了卦——“天大地大,活命为大”,宁可少挣点儿,也得平和点儿,可不能“为只虱子烧了袄”……一拍屁股,再也不伺候灰粉厂了。尤其那些混混们宁可去扒豁子、捅娄子,也决不到灰粉厂去“丢面子”。 但, “走了穿红的,就有挂绿的”,“插起招兵旗,不缺吃粮人”。人的耳朵实在灵得很,打工潮刚一兴起,一批被当地人称为“南蛮子”的穷旮旯儿的南方人就闻着风儿地跑来了,他们可不管屎泡尿泡、水坑火坑,只要有饭吃,立马就端碗——几乎包揽了这一带所有的苦、累、脏、差活儿。 这些南方人还真行!别看个头儿瘦瘦小小,却浑身是劲、百事不憷——是苦能吃,是罪能受,是活儿就能干!不就是累点儿、热点儿、呛点儿、一身脏地装个灰粉么?——小菜儿一碟!装车时,当地人都是两人搭伙儿抬一袋灰粉扔上车,他们却个顶个单兵较量,两手一抓灰粉袋, “嗖”地一声便甩上了车。甚至两只臂弯各夹一袋百斤重的灰粉, “噔噔噔”开步就跑。一班儿干下来,气不喘,色不变,神闲气定。这一来,厂子的活儿好干了,工人自个儿也多挣了,各有利好,皆大欢喜。这一来,灰粉厂要用南方人,水泥厂要用南方人,石子厂要用南方人,砖厂也要用南方人,外来的南方人倒成了香饽饽。如果哪家厂子缺了“不要命的”,老板一准儿派人:去,找几个“南蛮子”来! 用南方人实在大有好处:他们不远千里,离乡背井,只得以厂为家住在厂子里——半夜里来了客户,当下就装车。他们专业打工,没有农忙一说,除了春节那几天,厂子一年四季天天正常营业——从来不用停工放假。亦工亦农的当地人不行,一到地里大忙的麦天、秋季,谁不率先抢收抢种自己的庄稼?厂子根本就逮不住人——不放假你也干不好,再红火的买卖也得暂时停下来。用南方人就好多了,即便是春节,有的人也不回家,甚至五年六年也不回一趟家——他们似乎就没有家,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有位姓邱的孩子十二三岁就来到这儿,十来年了从来就没有回过家,谁问也不说,向来只字不提家的事。有家的年轻人也把老婆孩子带来了,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因了他们长驻“沙家浜”,人也精明、能干、负责,他们倒成了厂里的台柱子——把门、守库,不少人被委以重任。 好钱都让“南蛮子”挣了!唉——农闲时只会蹲墙根儿晒太阳闲磕牙的当地人,无不酸溜溜地。 眼下,钱太喧,庄稼人也全凭打工挣钱过日子。单指靠人均仅有的几分地,还是手头儿紧。但是,当地人自己也坦白,他们“毛病太大”:累活儿嫌累了,脏活儿嫌脏了,轻巧活儿又嫌不挣钱。厂子稍稍离家远了点儿,又怕人生地疏不习惯,又怕身处异地受欺负,叉怕水土不服闹毛病,丢下老婆孩子更是一百个不放心……左也怕,右也怕,前也怕,后也怕,事事怕字当头。已成年的孩子离家不过几十里地到县城打工刚出门,大人便天热了,天冷了,咋吃饭?咋喝水?有个毛病可咋弄?出点儿事儿就不得了……这是坑,那是井,又是狼,又是虎,时时牵肠挂肚。打工的孩子也两天一趟家,三天一告假.咋能让人待见?当地人自己贬贱自己说,他们“叉想吃,又怕烫”,人人都是“蹲门虎”、 “窝里横”,就会缩在村里“胡捣算”, “老鼠尾巴,一百棒子也打不粗。” 谁都清楚自己的毛病,可就是改不了。 真能干的南方人也是“一身毛病”。当地人评说道,他们“太贪嘴”、 “海吃空头粮”、属“寒号鸟”——得过且过,挣一个花仨,论今儿不论明儿,乐呵一天说一天。还美其名曰,这叫“超前消费”、 “能挣会花”、 “及时享受”。只要一发工资,立马就天天下饭店,吃香的、喝辣的,吆五喝六,不计代价。凡一手提着烧鸡,一手握着酒瓶呕吐不止、倒卧路边的醉鬼,甭问,准是南方人。当地原本难见个人影的小饭店,都靠他们发了。有求就有应,各村都新盖了一溜儿饭店、浴池,且越建越高档,菜也是“正宗”川味儿麻辣烫,还悄悄地养了“鸡”。越学越精明的当地人,也很会掏人的钱包。见了南方人,老板娘比见了情人还要亲。 南方人也清楚自己的毛病,却始终改不了。全月的血汗钱,不够半月花,干了恁多年,一无所有。突然没饭吃了,咋办?只能吃苦了——顿顿啃馒头、喝凉水。有时,若是借不来,就只能干喝西北风。憋急了,也偷、也抢。自己葬送自己。当地老话,这叫“有了狠着,没了忍着”, “有耙子(能挣),没匣子(撂不住)”,纯粹是霍子、败家子。在节俭持家上,当地人堪称楷模,最讲究精打细算、细水常流。昨天想着今儿,今儿想着明儿,一想一辈子,甚至两三辈子。既有短安排,也有长打算。不过,矫枉过正也就“那个”了。刚刚添了儿子,便房子、媳妇过早地谋划起来。腰带上勒——一分钱也要攥出水、掰八瓣,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以藏有几枚小钱儿为乐。牙缝儿里抠——宁可“瓜菜代”、闹浮肿、丢小命,也得攒下几瓮麦子来。30年前,人尽管穷得丁当响,可谁家不存几瓮搁了10年以上的小麦?不搁坏绝对舍不得吃,舍得吃的麦子绝对是搁坏的,坏了一样吃。人说,这叫“会过”,叫“有吃的,有看的”。可是,刚有了几个小钱儿,人便慌得没处放了,有塞进鞋窝东掖西藏的,有裹上破布放进梁头、灶底的,极尽能事。结果被人偷了、火烧了、老鼠咬了,人也发了疯,上吊、跳井,悲剧连连。如说起一些人要钱不要命的故事,简直是无奇不有、五花八门地多了去。比起《守财奴》中的葛朗台,《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地民间土话说,这叫“球毛鬼胎。” 南方人,当地人,观念各异,各有长短。 南方人还玩“鸡”, “鸡”也是外地人。玩就玩呗——一是事不关己,二是见多不怪,当地人谁也懒得去磨牙。可有只“黑手”,竟然伸到村里来了,还摘走了村里很是亮眼的一颗红杏。不是姑娘不自重,实在是人家肯砸钱。这还了得?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咱也弄他的婊子去!不想一动手,人家就大喊“抓流氓”——自个儿反倒进了“官”。申辩也理亏——人家是花钱买了“同意”的,你这是强加于人的——性质不同。 横竖咽不下这口气。人一回家,便纠集了一伙人,气势汹汹,一股风找那赖小子算账去了——打他个婊子养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深知厉害的那小子,只得闻风而逃,狼狈而去。 人跑了,事也只好到此为止。 但,张三走了,李四又来了。李四走了,王五又来了……循环往复的人,行行色色,啥鸟都有。人世间一幕幕喜怒哀乐的连续剧,就这样热热闹闹、一直花花绿绿地演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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