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舍弟宗一

柳宗元

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①。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②。桂岭瘴来云似墨^③,洞庭春尽水如天^④。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⑤。
【解题】
此诗作于元和十一年(816),时诗人在柳州刺史任。宗一：诗人从弟。上年三月，宗一、宗直随诗人同来柳州，二十天后宗直患病暴卒。本年三月宗一离柳州赴江陵，作者写此诗赠行。诗中将亲人离别之情和政治上失意之悲融会在一起，感情深挚，意境沉郁。尤其是颔联二句写贬谪之沉痛感慨，历来为人们所传诵。
【注释】
①二句意谓双眼垂着离别之泪来到柳江边，我这个飘零的残馀魂魄加倍地感到黯然神伤。零落：飘零。残魂：形容饱受打击的精神状态。倍：加倍，倍觉。黯然：颓伤貌，暗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越江：即粤江，此处指柳江。②二句写自己遭遇。一身：一人。去国：离开京城。六千里：从柳州到长安水陆路约五千四百七十里，举成数为六千里。投荒：贬谪到极遥远之地。十二年：自永贞元年(805)贬永州司马，到写此诗时(816)正十二年。③此句写柳州景色，象征自己处境恶劣。桂岭：山名，在今广西贺县东北，泛指柳州附近的山。瘴(zhang):瘴气，南方山林中湿热致病的毒气。④此句想象宗一所去之地。洞庭：在湖南省北部，从柳州到江陵，需经过洞庭湖。水如天：形容湖水浩渺。⑤二句写别后相思。荆门：山名，见李白《渡荆门送别》注。郢(yin):战国时楚国都城，故址在今湖北江陵西北。“荆门”、“郢树”指宗一今后居留地，故别后相思长在此处。烟：宋代周紫芝《竹坡诗话》认为“梦中安能见‘郢树烟’?‘烟’字只当用‘边’字”。清代吴景旭《历代诗话》卷四九则认为梦境本虚幻，“疑假疑真，著一‘烟’字缀之，使模糊离迷于其间”,“说出一种相思况味”,实乃“诗人神行处也”。马位《秋窗随笔》亦谓“一改‘边’字”,便“肤浅无味”,“不成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