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八大山人传 |
释义 | 八大山人传甲申国亡,父随卒。人屋承父志,亦喑哑。左右承事者,皆语以目;合则颔之,否则摇头。对宾客寒暄以手,听人言古今事,心会处,则哑然笑。如是十余年,遂弃家为僧, 自号曰“雪个”。未几病颠,初则伏地呜咽,已而仰天大笑,笑已,忽跿跔踊跃,叫号痛哭。或鼓腹高歌,或混舞于市,一日之间,颠态百出。市人恶其扰,醉之酒,则颠止。岁余,病间,更号曰“个山”。既而自摩其顶曰:“吾为僧矣,何可不以驴名?”遂更号曰“个山驴”。数年,妻子俱死。或谓之曰:“斩先人祀,非所以为人后也,子无畏乎?”个山驴遂慨然蓄发谋妻子,号“八大山人”。其言曰:“八大者,四方四隅, 皆我为大, 而无大于我也。” 山人既嗜酒,无他好。人爱其笔墨,多置酒招之,预设墨汁数升、纸若干幅于座右。醉后见之,则欣然泼墨广幅间,或洒以敝帚,涂以败冠,盈纸肮脏,不可以目。然后捉笔渲染,或成山林,或成丘壑,花鸟竹石,无不入妙。如爱书,则攘臂搦管,狂叫大呼,洋洋洒洒,数十幅立就。醒时,欲求其片纸只字不可得,虽陈黄金百镒于前,勿顾也,其颠如此。 外史氏曰:山人果颠也乎哉?何其笔墨雄豪也?余尝阅山人诗画,大有唐宋人气魄。至于书法,则胎骨于晋魏矣。问其乡人,皆曰得之醉后。呜呼!其醉可及也,其颠不可及也! 八大山人,是明末清初著名书画家朱耷的晚年之号,明宁王朱权的后裔。明亡后剃发为僧,遁隐奉新山中,潜心书画。擅长山水花鸟竹石,笔墨恣纵,独具一格,对后来写意画影响颇深。在中国古代画坛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天才画家、自然成为众多作家笔下的人物。陈鼎的《八大山人传》以简约流畅的语言,朴实舒缓的笔调,生动逼真的刻画,塑造出古代画坛怪杰的迷人风采,成功地写出了八大山人“这一个”。 八大山人的奇闻逸事五彩纷纭,如何入笔,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鼎不愧是写人记事的高手,他紧紧抓住八大山人的性格和画技铺排展开,这就抓住了这一人物的最大特点。作者开篇简介他的情况之后,高度概括指出他“性孤介”、“尤精绘事”。这不仅是对八大山人的准确评断,而且是作者的匠心安排。以后的内容就是循着这七字依次展开的。因此,它们是全文之纲,可视为理解这篇文章的钥匙。 “孤介”表现之一是其“善诙谐,喜议论,娓娓不倦,常倾倒四座”。作者这里是从行为和结果上勾画他的性格,缺憾是未能从内容上加以说明。 表现之二是他装哑。“左右承事者,皆语以目;合则颔之,否则摇头。对宾客寒暄以手,听人言古今事,心会处,则哑然笑。”作者准确传神地描写了他装哑的动作和神态,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喑哑”和“孤介”似乎扯不到一块儿,但是,它和“喜议论”殊途而归,是孤介的反常表现形式。高谈阔论、语惊四座固然是耿介方正,沉默不语同样表现他的傲骨。这种非常之态是非常环境的产物,是八大山人遭国亡家变后为免遭杀身之祸不得已而为之的巧妙的韬晦之计,是他绝不和清政府合作的无声的宣言,是忠于故国,抗议清廷的特殊手段。作者以“如是十余年”句收煞了“暗哑不能言”的描写。仅仅五字,却造成悠长沉重的压抑感,激起读者对八大山人命运的深深同情,对其铮铮傲骨的赞赏。这五个字真有力拔千钧之势,作者笔力之简赅可见一斑。 表现之三是他装颠弄狂。朱耷以沉默喑哑对现实进行消极反抗,并不能丝毫减轻其内心的痛苦和郁闷,相反,只会愈积愈深、愈演愈烈。为了求得心理平衡,就必须渲泄长期郁积于心中的苦闷。面对严酷的现实,他不能痛快淋漓地一吐为快,那只会招至杀身之祸,于时他巧妙地利用颠狂加以渲泄和反抗。这“颠狂”就成了“孤介”的发展形式。为了表现其“颠狂”,作者不惜浓彩重笔渲染,从三方面加以描绘。 其一写他的颠态。“伏地呜咽”、“仰天大笑”、“跿跔踊跃,叫号痛哭”寥寥数笔,力透纸背,活灵活现地刻画出朱耷的疯颠形象,此一形象和前面的“喑哑”形成强烈的反差,深刻的展示了八大山人内心的巨大苦痛。 其二写其狂态。他弃家为僧,以“个山驴”自嘲。皈依佛门,本应绝儿女之情,弃传宗接代之想,却突然“蓄发谋妻子”。这些怪诞无拘之举在佛教大盛的清初无疑是惊世骇俗的晴天霹雳。最能突出其“狂”的是他自号“八大山人”。“四方四隅,皆我为大,而无大于我也。”这是全文文眼,是时代狂人的内心独白,是狂放不羁行为的原动力,是蔑视清廷权贵的宣言,是自我的觉醒和膨胀,是对传统思想束缚的冲决,是其恣纵艺术风格的总源,朱耷诗文言论传世不少,作者惜墨如金,从其众多的言语中只撷取这一吉光片羽,足见作者选材功力之深。 其三写其醉态。这是特定情况下的颠狂,是其性格在艺术王国自由的翱翔。 《荷花》(笔者所加)是八大山人众多艺术精品中的佼佼者,它在作者生花妙笔之下活现于读者面前。“菡萏一枝,半开池中,败叶离披,横斜水面,生意勃然;张堂中,如清风徐来,香气常满室。”其语言之洗练,节奏之分明,句式之整齐,用词之准确,意境之深远,形神之毕肖都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尤其“张堂中”句更是神来之笔,它调动了读者的感觉和嗅觉,把八大山人无与伦比的画技写得神乎其神。 对《龙》(笔者所起)一图的描绘也同样形象生动。作者通过对龙“蜿蜒升降,欲飞欲动”动态的描写和化用叶公好龙之典的大胆想象,把八大山人的非凡画才展示得极为充分。 要强调的是,作者不仅生动地再现了八大山人的传世之作,而且自然天成地传达出画家的独特气韵。那“半开”、“败叶离披,横斜水面,生意勃然”的荷花难道不是画家处逆境而不屈品格的象征?那在云雾间蜿蜒升降的巨龙难道不是画家放荡不羁性格的真实写照? 如果说两画的描绘是从结果上映衬了八大山人的画风画技,那么,大醉时的挥毫泼墨却是从过程中展现画家不同凡俗、别具一格的画风画才。醉画是全文最为精采之处。酒酣耳热,现实的痛苦被酒神驱走,艺术之神伸展开自由的羽翼,他“欣然泼墨广幅间,或洒以敝帚,涂以败冠……提笔渲染,或成山林,或成丘壑,花鸟竹石,无不入妙。”“如爱书,则攘臂搦管,狂叫大呼,洋洋洒洒,数十幅立就。”这些描写令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它把八大山人潇洒自如的画姿,狂放不羁的性格,炉火纯青的画技合盘反映了出来。 作者还通过鲜明的对比凸现八大山人的高风亮节。“醒时,欲求其片纸只字不可得,虽陈黄金百镒于前,勿顾也。”一笔记叙,主人公蔑视权贵,鄙视金钱,与统治者绝不合作的宝贵品质被充分揭示。清人张山来对此较详述:“予闻山人在江右,往往为武人招入室中作画,或二三日不放归。山人辄遗矢堂中,武人不能耐,纵之归。后某抚军持柬相邀,固辞不往”。又据清诗人邵长衡《八大山人传》记载:“贵显人欲以数金易一石,不可得,或持绫绢至,直受之曰:‘吾以作袜材’。”但对于友人雏僧从不吝笔墨,“以故贵显人求山人书画,乃反从贫士、山僧,屠沽儿购之。”这些记载充分说明,八大山人有着鲜明的爱憎,因此,他绝不是生理意义上的疯颠之徒,而始终是一个清醒的反清志士,一位才华横溢的丹青高手,这才是八大山人的真实面目。文章结尾的评论“其醉可及也,其颠不可及也”,正是八大山人真实面目的诠解,对于读者理解八大山人,赏鉴其书画大有裨益。 |
随便看 |
诗文大全共收录221028篇诗文,基本覆盖所有常见诗歌美文的中英文翻译及赏析,是不可多得的汉语学习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