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你是一个优美的伤口
你是黄昏里的钟
敲响我们的身体
凝集在往日里的血
穿透疼痛回来
你是童年
孤独者把一只脚踏进夜晚
啜饮抒情的水面
你是那只鲜红的嘴
吮吸我们深深的感叹
你是一只水瓮
平稳地立在天边
辉映着我们在道路旁
残缺的瓦罐般的脸
那脸发出碎裂的嘶喊
把声音送入你的宁静里面

这朵云既是自然的同时也是诗人用生命灌注的。这首诗虽然意象奇诡，但它的内涵和情调却不难把握。想是当这朵云从天边出现的时候，诗人正沉浸在深重的忧郁里，所以，他眼中的云就不是无拘无束的流浪者，而是静静地俯临人间的悲悯者。它默默记载了土地上的苦难，默默把沉重的叹息收入它的宁静里面。在诗中，诗人先写了痛苦的感觉。在这种感觉支配下，洁白的云镀上晚照，就成了“优美的伤口”,成了黄昏里忧伤的钟。这里运用了意象转换及通感的技巧。伤口发出钟声，就使两个意象同时呈现出来，而又各自保持着自身的特征和功能。接着，“钟”和“伤口”一起对“我”起作用，故有“敲响我们的身体/凝集在往日里的血/穿透疼痛回来”三行，写了痛苦的感觉，接下来，诗人又写孤独的感觉。“你是童年/孤独者把一只脚踏进夜晚”,童年是孤独的，它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它对这个世界是惊恐的、莫名所以的，而又难以诉说，所以童年是孤独的、不安的。因为是黄昏时分的云，站在白天和黑夜临界点上，就显得格外孤单，一只脚正踏进夜晚。这里是诗人将自己的孤独，自己那只战栗的脚移情于白云。白云仿佛承受了这些，像那只“鲜红的嘴/吮吸我们深深的感叹”,抚慰我们饱历沧桑的灵魂。紧接着诗人又写了疲惫的感觉。这种疲惫与云朵的端庄、安详形成对照。云朵是“平稳地立在天边”的“一只水瓮”,而“我们”,则是站在道路上的“残缺的瓦罐”;那云朵是宁静的，“我们”则发出“碎裂的嘶喊”。自然的浑圆和谐与人的残缺疲惫在这里被鲜明地比较出来。最后，诗人望着那朵生命灌注的云，得到了片刻解脱，“把声音送入你的宁静里面”。诗人庞德在谈及意象时说：“意象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只是一个思想。它是一团、或一堆相交融的思想，具有活力”(《关于意象主义》)。雪迪的《云》正是这样具有一团相交融思想的诗。可贵的是，此诗交而不杂，融而不乱，依序写出痛苦、孤独、疲惫三种现代人的感觉常态，使那朵奇诡的云，久久徘徊在我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