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淇奥

瞻彼淇奥(澳)，绿竹猗猗。　有匪(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璱)兮()兮，赫兮咺(烜)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菁菁)，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绾)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是一首有名的诗。

“淇”，水名。

“奥”，同“澳”，水曲。

“绿竹”，有说为野菜，有说即普通的竹子，二说都有根据。古黄河流域不但有竹，且能产稻。古代天气热于今，黄河流域有象，长毛，居森林。我们宁取“绿竹”为竹子，以增美此诗之背景。

“猗猗”，亦足以证明“绿竹”为竹子。“猗猗”为柔弱下垂貌，与“旖旎”、“阿那”同意。“菁菁”，茂盛也。“箦”，栈棚，说竹茂盛如栈棚。“箦”亦作“𥱊”解。如是，则是训“绿竹”为野菜之最有力证据。不过，栈棚亦可说是“箦”。《急就》篇：“板柞所产谷口斜”，注：“板，”谓木瓦也；柞，屋栈也，亦谓之“箦”。《说文》：“笮，迫也，在瓦之下，棼上。”“笮”，即“箦”。

“有斐君子”：“斐”文采貌。“有斐”就是“斐斐”;“有”，是形容词语助。接下去四句皆形容玉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咺兮)。古人称美石为玉，异于今日之玉，盖今日之玉乃来自时之外国者。美石有文采(“玑珠”亦非今日之珍珠，亦石也)。“斐”本形容玉石之有文采，今用以形容君子。

“切”、“磋”、“琢”、“磨”，一也。

“瑟兮兮”：“”，假作“()”，“”、“()”，因古复辅音关系相通。“瑟”(璱)，形容玉石结实貌。坚石始能细磨使光。“咺”，煊也。“瑟兮兮，赫兮咺兮”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皆以玉石比人。

“谖”：忘也。“终”：永也。

第一章“如切如磋”四句乃虚表，第二章实写其装饰。古人帽子中，最尊贵者称“冕”，又有“弁”。“弁”似比“冕”更古，次尊贵于“冕”。“冕”、“弁”加于发髻上，要加一横簪以维持使之不堕。簪称“笄”(，是古字)，于“笄”两端各下垂一绳子，称“”。“”端挂两玉石垂于耳畔，称“瑱”，又称“充耳”、“塞耳”。“充耳琇莹”：即以“琇莹”作“充耳”。“琇莹”，亦玉石也。“弁”：是两块鹿皮合起来的，后称鹿皮冕，形：。鹿皮合缝处缀以一排玉石，称“会弁”。“会弁如星”：就是说合缝处玉石闪闪发光如星。——这种形容，是《诗经》中很少数的详细形容。

“金”：指铜。青铜是黄铜与锡之合金。铜、锡古人都非常珍视，且往往连称。

“圭璧”：祀天用璧()，祀地用圭()，都是很宝贵的玉石雕刻品。——第三章又虚写了。

古人形容一个人美，不如今天用不合实用的花、月等，而以他们认为最宝贵的玉石、金、锡、圭、璧等。这都是他们语言中认为最宝贵的字眼。

“宽兮绰兮”：“宽”、“绾”、“缓”同一，金文中“宽绰”作“缓绰”，指带子松。带子松乃引申为从容不迫。这里说君子举止闲雅从容。

“猗重较兮”：且先明“较”与“重较”：　

“较”是车箱(厢)两旁高出“轼”的部分。古人立乘，乘者的身体可以倚靠在“较”上，所以又叫“猗”。华贵的车有铜手扶，称车耳，因从车前(正面)看去，如同向外翻的两耳。或称重较，因车本有较，加上铜手扶，故称重较。“猗重较兮”：就是斜靠在加上铜手扶的重较上。〔这段解释综合了闻先生《风诗类钞》里的注解。〕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意思是说，那“君子”调笑女子，但“不为虐”，很文雅。

——这诗是比较以上诸诗都写得细腻的。这是《卫风》，卫乃继承殷商旧文化之地。卫国平民本身文弱，故欣赏如此文弱风度之“君子”。这是文化高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