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句内序换

指的是单句或复句内词序、语序或句序的调换。
43.现代书法家于右任，以其字苍劲有力、别具一格，为许多书法爱好者所倾慕，常常求之而不可得。有一次，于右任发现有人在室外随处小便，既不雅观，也不卫生，便信手写了一张“不可随处小便”的字条贴在墙上。后来有人发现字条是于右任的笔迹，喜不自胜，便轻轻地将字条揭起，带回家中，将其拼改为：“小处不可随便”,并裱成条幅贴于书房，竟成了此人的座右铭。(邹苇澄《小处不可随便》)
评析 类似的传说不限于书法家于右任先生所写的字。其共同点是将一句极普通的话中有些词的顺序重新安排，组成一个新句子，使其所表达的语意内容与原句迥异，成为指示人生行为规范的有益格言。语序是汉语语法的重要特点，而序换辞式则是对这一重要特点的巧妙运用。由于这种序换是在句内进行的(不限于词语),所以常常使序换后的句子不仅与原句子的形式有异，而且含义更为丰富、深刻、新颖。
44. 司徒沅冲张老师，尝笑谓余曰：“别人架上书，都安置在肚子里。我们肚里书，都安阁在架上。”盖谦言懒记书也。(江盈科《雪涛谐史》)
评析 这也是句内序换。“架上”与“肚里”两个方位词组的位置互换，组成新句与原句相比，语意内容大变，前者有赞扬之意，言勤于读记；后者则是谦言有书不读，懒于记忆。此例以序换手法制作谐趣，表现了说者的才思敏捷，并非未必真如谦言所述。
45.阿凡提问巴依：“老爷，你家里有一大缸油，为什么给我们吃的菜里一点油都见不着呢？”巴依听后说：“对不起，阿凡提，给你做菜的时候，总是错把水当成油了。”
过了些日子，巴依家失火了。阿凡提拎着木桶，从油缸里舀出满满一桶油往火上泼去，这样一来，火势更大了。巴依吼叫起来：“阿凡提，你怎么往火上浇油啊？”阿凡提故作惊讶地说：“哎呀！老爷，我错把油当成水啦！”

(进生 众集主编 《世界幽默大观》)

评析 “水”与“油”是两种大不相同的东西。巴依以 “错把水当成油”来掩饰自己吝啬的本性，聪明的阿凡提借题发挥，巧用序换手法，又以 “错把油当成水”的行为和话语惩治这位虚伪的巴依。序换修辞手法，在此收到了惊人的表达效果。
46.然而他(按指张岱)的严责东林，是因为东林党中也有小人，古今来无纯一不杂的君子群，于是凡有党社，必为自谓中立者所不满，就大体而言，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他就置之不论了。或者还更加一转云： 东林虽多君子，然亦有小人，反东林者虽多小人，然亦有正士。于是好像两面都有好坏，并无不同……自以为明察秋毫，而实则反助小人张目。倘说，东林中虽亦有小人，然多数为君子，反东林者虽亦有正士，而大抵是小人。那么，斤两就大不相同了。(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 “题未定”草〈九〉》)
评析 “东林虽多君子，然亦有小人，反东林者虽多小人，然亦有君子”,序换为“东林中虽亦有小人，然多数为君子，反东林者虽亦有正士，而大抵是小人”,二者相比，确实“斤两大不相同”: 前者，重点在于说明东林与反东林者都有好坏，并无不同，似乎是半斤八两；后者，重点在于说明东林中小人少，君子多，反东林者中正士少，小人多。前者，貌似明察秋毫，实则为小人张目；后者，有分析，有褒贬，有鲜明的是非观念。
47.华亭知县许公治以廉明称，民无谤言。有某武生，扭乡人来禀。许悉其人，因询何事，某云：“我行街上，伊担粪污我衣。”许拍案曰： “尔乡氓安得漫不经心，致坏相公衣，应重责不贷。”乡人哀求甚切，曰：“然则尔愿罚乎？可向相公叩首一百下。”即令某南向坐，乡人叩首于下，俾役数之。至七十余，曰：“止！我亦鹘突，犹未问尔是文生，抑武生？”某对以武，曰： “误矣，文生值叩一百，若武生只需五十耳，当还叩二十。”又令乡人南向坐，某叩首于下。某不肯，两役交捺之，叩毕，武生悻悻而去。(独逸窝退士《笑笑录》)
评析 华亭知县许公将“某武生”与“乡人”的位置在句中序换一下，就成了两道不同的命令，既惩戒了乡人的“漫不经心”,又惩戒了某武生的狂傲，使其“悻悻而去”。许公不仅为政廉明，而且才智敏捷。
48. 在这月夜里。
乡情，
是一杯泡在透明玻璃杯里的果浆
又酸、又甜，
粘在我的嘴唇上，久久不会淡忘。
啊，故乡，
你是我的梦呀
而我可也是你的梦么？
啊！ 故乡！

(陈继光《明月》)

评析 “啊，故乡，你是我的梦呀”,写的是游子对故乡的眷念； “而我也是你的梦么？啊！ 故乡”是游子在表白自己的漂泊生涯。句内序换，不仅改变了语意，而且把故乡人格化，相互为梦，使明月之下的乡情浓郁醉人。
49.有个人在交际场合中一言不发，哲学家对他说：“如果你是一个傻瓜，那你的表现是最聪明的；如果你是一个聪明人，那你的表现是最愚蠢的。”(进生众集主编《世界幽默大观》)
评析 调换两个分句的前后位置，语意大不相同： 前者，重在说明 “一言不发”对傻瓜来说是聪明的表现；后者，重在说明“一言不发”对聪明人来说是愚蠢的表现。序换可以揭示事物之间的辩证关系，为哲学家的思辨提供了语言形式和表达技巧。
50.加在妻子身上的污辱都是落在丈夫心上的，就像加在丈夫身上的污辱都是落在妻子心上的一样。(柯云路《一个系统工程学家的遭遇》)
评析 此例运用序换手法，表现了夫妻之间休戚与共的关系与感情。回环往复的语言形式起到了强调语意的作用，同时也可节省不少文字。
51.生活的无人售货亭——
专卖金子一样的灵魂，
不卖灵魂一样的金钱。

(李霁宇 《希望》)

评析 “无人售货亭”是公正而高尚的。首句用无人售货亭比喻生活，为对灵魂与金钱的评论，提供了论坛和标准。诗人运用序换手法，歌颂了 “金子一样的灵魂”,贬责了 “灵魂一样的金钱”,是对当今商品社会中某些不良现象的思索。
52.从我一生的经历，我悟出了一条千真万确的真理：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解放科学，也只有在科学的基础上才能建设社会主义。科学需要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更需要科学。(郭沫若《科学的春天》)
评析 此例是运用序换手法制作的回环句式，可视为序换与回环修辞手法的综合运用。它清晰而严密地阐明了科学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关系，说理透彻、深刻，具有不可辩驳的力量。
53.“能拍好一部戏的人，不一定能管好二十部戏； 能管好二十部戏的人，不一定能拍好一部戏。能管好二十部片子的是事业家，能拍好一部片子的是艺术家，这是两门不能相互代替的科学。……” (赵焕章讲话)
评析 人各有长，亦各有其职，彼此难以相互替代。“拍戏”与“管戏”是分工的不同，也难以相互替代。一个序换，把这种关系和道理说得十分清楚明白，并在如何正确使用人才的问题上为人们作了有益的启示。
54. “文革”期间，某“造反派”想把公家的一盆花拿回家去，又不识花的好赖，就去问被专政的 “黑作家”们，大家谁也不想理他，都推说不知道。“造反派”火了，指着赵树理说： “你也不知道？”赵树理说： “我不是不知道，是不好说。我是黑帮，我说是香花，你说是毒草； 我说是毒草，你说是香花……”“造反派” 听了，破口大骂而去。(张为之 《赵树理的幽默》)
评析 例中只是把“香花”和“毒草”在句中的位置调换一下，就把某 “造反派”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专横丑态揭露出来了。这是赵树理的幽默，也是曾经有过的某种历史的纪实。
55.一位钢琴家自白道：“贝多芬的琴盖上刻的名言是： 我击败了命运。而我的格言却是： 命运击垮了我。
他的学生插话道： “所以我跟着您一无所获。”

(进生 众集主编 《世界幽默大观》)

评析 这位钢琴家把贝多芬的名言里的主、宾调换，就形成了与原意截然不同的句子：原句是强者经过奋斗取得胜利时自豪的欢呼，序换后的句子是经过挣扎却屡遭失败时发出的无可奈何的悲叹。在强烈的对比中，揭示了如下的真理： 主宰命运才能成为强者，并有所作为； 被命运摆布，只能是一无所获的弱者。
56. “我也许真是个笨蛋……问题在于： 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才是个笨蛋； 还是因为我是一个笨蛋，才作了你的朋友？”(进生 众集等《世界幽默大观》)
评析 为了回击无理的辱骂，那位被称为“笨蛋”者，巧妙地运用序换手法，将笨蛋的头衔回赠给对方。语言幽默，寓意深长，令人捧腹。从形式上看，此例具有回环句的各种特征；从表达技巧上看，此例又是因为语序的调换才制作成的，很难单独归类。可视为序换与回环修辞方式的综合运用。
57.我测量着大地，大地也测量着我，
风雨，常伴我把《向困难进军》的诗句吟哦：
每当嫣红的篝火在篷帐前升起，
眼前，便跃动着烽火年代的铁马金戈！

(贺羡泉 《我心中的山川河流纵横交错——一位勘测队员的歌》)

评析 序换后，前后两句的语意内容虚实交融，相得益彰，更能抒发跋涉者奋进的豪情和与工作融为一体并在工作中经受锻炼不断成长的进取精神。
58.我是国家建委的普通技术人员
我尊重科学，科学才尊重我
决不许再把人民的血汗
抛到沙滩上制造新的废墟

(邵燕祥《不要废墟》)

评析 “我尊重科学”是说做一切事情，必须遵守事物的客观规律，持有实事求是的态度。“科学才尊重我”是指劳动就有成果，不是徒劳，更不是浪费“人民的血汗”。作者运用序换修辞手法阐明了科学与工作的关系，不要“制造新的废墟”一语，在形象的比喻中倾注了认真、负责的社会主义建设者的强烈感情，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59.记得人民日报出版社的 “百家丛书” 里，有一本巴金同志的 《十年一梦》,是《随想录》的选本；不久前在报上读到一篇文章，题目也是《十年一梦》。不过前者指的是“文革”十年，是旧梦； 后者指的是改革开放的十年，是新梦。沿袭我们的习惯用语，前者意在“暴露”,后者意在 “歌颂”。《散文精选》是八十年代的作品，属于后十年范围，但千丝万缕牵连着前十年，乃至几十年，新梦套旧梦，旧梦套新梦，欲说还休，欲休还说，剪不断，理还乱。(柯灵 《梦中说梦》)
评析 通过句末的两组序换，把自己在历史演进过程中的万千感受——痛苦与欢乐的交织，凝练地表达出来，又使人有言虽休而意未尽之感。
60.我们有的是人才！但是在我们这块充满着人才的大地上还延续着一种扼杀人才的习惯：有些掌握科学而不掌握权的，得服从本单位掌握权而不掌握科学的； 有些想干且知道怎样干的，得服从不想干且不知道怎样干的。(陈祖芬 《祖国高于一切》)
评析 这个序换，揭露、谴责了社会上存在的一种极不正常、极不合理的现象，语意内容构成强烈而鲜明的对比，颇能引起读者的深思。
61.虽然事出有因，而查无实据，虽然查无实据，而事出有因。(摘自《故事里的逻辑》一书)
评析 这是两句官场套语。组成句子的词语未变，但意思迥异。“虽事出有因，而查无实据”,实际上否定了“因”;“虽查无实据，而事出有因”,却强调了“因”。前者表明此事已经了结，后者却暗示着一个新的开端，不可就此了结。这是句的序换，“虽”与“而”两个关联词不动，前后两个句子的位置对调，改变了整个复句的含义。
62.改革是曲折的，会出现挫折。虽然说：允许改革不成功，不允许不改革。但有的时候在有的地方，实行的却是： 允许不改革，不允许改革不成功。(舒展《 “牛不驯”提出的问题》)
评析 对待改革中的成绩与缺点，常常有两种绝然不同的态度。经过序换处理后的两个句子，将这两种态度排列对比，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后一种情况的否定。
63.有石油的地方呵，
就有铁人；
有铁人的地方呵，
就有石油！

( 《李季《玉门诗抄》)

评析 这个序换，既表现了作者对“铁人”及“铁人精神”的讴歌，也表现了作者对“铁人”所作贡献的赞扬。
64.唐朝诗人李涉有一首——或者应该说是“有一句”——有名的诗：“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宋朝有一位诗人有一天也是出游，信步走进一座佛寺，“颇有泉石之胜”,就把上面这首诗念了一遍。后来见了庙里的住持和尚，谈了一阵，觉得这和尚很俗气，就告辞了。那和尚请他题首诗留个纪念，诗人一挥而就。诗曰： “偷得浮生半日闲，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终日昏昏醉梦间。”同样四句诗，头一句跟末一句倒个个儿，意思大不相同。(吕叔湘 《语文杂记》)
评析 序换后，原诗的第一句成了第四句，第四句成了第一句。虽然只是两句的顺序调换，但正如吕叔湘先生说的，“意思大不相同”。原诗意重在抒发难得的 “半日”闲情； 序换后的诗意却重在贬斥“终日昏昏醉梦间”的住持和尚。诗句的行数、字数、词语均无改，仅仅只是变换了诗句的排列，就新意全出。序换修辞所具有的出新出奇的表达效果令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