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杀龙

子墨子北之齐，遇日者^①。日者曰：“帝^②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③不遂^④,而反^⑤焉。日者曰：“我谓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方之人不得北，北方之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⑥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 若用子之言， 则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围心^⑦而虚天下^⑧也， 子之言不可用。”

—— 《墨子·鲁问》

【注释】
①日者：占卜者，俗称阴阳先生。②帝：上帝，天帝。③淄水：水名，在今山东省。④遂：通达，成功。⑤反： 同“返”。⑥甲乙： 古时用甲、乙等十 “天干”, 子、丑等十二 “地支”相配来记日， 称为“干支”。这里的甲、乙，是指干支中逢甲、逢乙的日子。下文中丙丁、庚辛、壬癸，意义相同。⑦围心：使心局促。⑧虚天下：“使天下虚”的意思。
【意译】
墨子将要北行到齐国去，先去拜访了阴阳先生。阴阳先生说：“天帝今天在北方杀黑龙，而先生的肤色黑，不可以到北方去。”墨子不信，动身北行。到了淄水受阻不得过， 便又返回。阴阳先生说： “我对您说过不可以去北方的。”墨子说：“南方的人不得到北方去，北方的人也到不了南方，他们的肤色有黑的也有白的，为何都过不了淄水呢？况且天帝逢甲乙日在东方杀青龙，在丙丁日于南方杀赤龙，庚辛日在西方杀白龙，壬癸日在北方杀黑龙，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天底下的人行动都要受到禁止了。这是违背人心虚耗天下的做法， 你的话实在听不得。”
【解说】
任何迷信都是以神秘主义为其哲学基础的。也就是说，它必须以超出人们经验范围之外的事物作为其描述对象，构筑其虚幻缥缈的理论体系，从而使人们在一片陌生的、不可知的事物面前感到茫然无措、渺小无知，并进而对那一套迷信说法顶礼膜拜。在这篇寓言中，所谓上帝在北方杀黑龙、在东方杀青龙等等说法，完全不存在于人们的视觉、听觉等感官形态之中，完全不可能对其加以验证、观察与探究，因此，只能听阴阳先生胡编乱造、任意发挥。不过，这还只是它的第一步。在用神秘主义使人们感到紧张、恐怖与玄乎之后，紧接着而来的则是一大套对其迷信理论加以系统发挥的非常周密的所谓具体演算规则，从而使其包罗万象、疏而不漏，具有更大的欺骗性。甲、乙、丙、丁等十天干，与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相配记日，包含了人们生活中的所有时间概念。在这连续不断的时间过程中，阴阳先生再连续不断地编造出所谓什么时候杀青龙、什么时候杀白龙等等的谎话，这样，他就可以任其所需，从中毫不费力地找出所需要的卜辞与解释，使人们感到除了乖乖地听从他们的指挥外，则寸步难行。这就是阴阳先生们所骗人的吃饭本领。因此，当墨子把他们的这一套理论拆穿西洋镜后，就暴露了迷信的荒谬，使人们感到了迷信的害处。
【相关名言】
无验之言，谓之妄。

——扬雄

凡天下之事，不可增损，考察前后，效验自到。

——王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