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息夫人庙》诗》

《《题息夫人庙》诗》清·邓汉仪

清·邓汉仪

千古艰难惟一死，

伤心岂独息夫人！

《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宝玉中举出家之后，袭人原准备自杀，后来嫁给蒋玉菡，蒋对她极好，于是就死不成了。续作者在这里引用清初诗人邓汉仪《题息夫人庙》诗中的这两句诗，来慨叹这件事。

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自古以来，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最难过的一关，伤心的岂止息夫人一个人呢？息夫人，即息妫(gui)，春秋时息国君主的夫人。楚文王灭了息国以后，把她俘掳来作了自己的妾，并且生下两个孩子。但息夫人从来不与楚文王说话，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回答说：“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事见《左传·庄公十四年》。又，据汉刘向《列女传》载，楚文王灭息，掳息君主命守门。楚王出游时，息夫人出宫见息君主，并说：“生离于地上，岂如死于地下哉！”遂即自杀，息君主亦自杀。楚文王贤其夫人守节有义，乃以诸侯之礼合而葬之。息夫人又称桃花夫人。后人为息夫人立庙，又称桃花庙。历代文人多有题咏。

续书描写袭人嫁给蒋玉菡，大体上是符合原作者的设计的。续书者关于袭人出嫁时的心理描写，显示了袭人人格的分裂，着笔极为精采，是全书的最后一段好文章，很值得欣赏。请看：

……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愿意，……又命人打听，都说是好。王夫人便告诉了宝钗，仍请了薛姨妈细细的告诉了袭人。袭人悲伤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如今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若是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姨妈宝钗等苦劝，回过念头想到：“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

花袭人头一回未做成“息夫人”。

于是，……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回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哭泣，但只说不出来。那花自芳悉把蒋家的聘礼送给他看，又把自己所办妆奁一一指给他瞧，说那是太太赏的，那是置办的。袭人此时更难开口，住了两天，细想起来：“哥哥办事不错，若是死在哥哥家里，岂不又害了哥哥呢。”千思万想，左右为难，真是一缕柔肠，几乎牵断，只得忍住。

袭人又未做成“息夫人”。

那日已是迎娶吉期，袭人本不是那一种泼辣人，委委屈屈的上轿而去，心里另想到那里再作打算。岂知过了门，见那蒋家办事极其认真，全都按着正配的规矩。一进了门，丫头仆妇都称奶奶。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又恐害了人家，辜负了一番好意。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

袭人又一次未做成“息夫人”。

……到了第二天开箱，这姑爷看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的丫头。……此时蒋玉菡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倒觉满心惶愧，更加周旋，又故意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袭人看了，方知这姓蒋的原来就是蒋玉菡，始信姻缘前定。袭人才将心事说出，蒋玉菡也深为叹息敬服，不敢勉强，并越发温柔体贴，弄得个袭人真无死所了。

最后，这花袭人终无法做“息夫人”了！续作者让袭人在出嫁前后，找出许多自圆其说的理由，说明其人格的不足取。正如续作所写的：“虽然事有前定，无可奈何。但孽子孤臣，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其实，即使按照当时旧的礼教观念，袭人与宝玉虽在第六回共试过巫山云雨，但并未堂皇正大地许给宝玉作妾，况且宝玉已出家当了和尚，还有什么守的必要呢？其实，就是这袭人本来要嫁人，却又要做出种种不愿意的怪状来给人看，着实令读者厌恶。这些生动、曲折的描写，正是续作的高妙之处；也正是这些描写，完成了对袭人形象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