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诉衷情(小桃灼灼柳鬖鬖)》鉴赏、赏析和解读

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歌楼酒旆，故故招人，权典青衫。

〔注〕　　鬖鬖(sān)鬖鬖：　本意是形容毛发下垂，此处形容柳条纷披下垂。 　挼(ruó)：　揉搓的意思。　　旆(pèi)：　旗。　　权典：　姑且当掉。

这是一首写春景的小令。唐宋人写春景的诗或词，大多是借以抒发春愁春恨，或感时伤离，例如“晴烟漠漠柳毵毵，无那离情酒半酣。更把玉鞭云外指，断肠春色在江南”(韦庄《古离别》)，“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陈亮《水龙吟》)，例子举不胜举。这首词的情调却完全不同，它以轻快的笔调写出了江南春天的秀丽风光，清新俊美，富有生活情趣。

春天是百花争妍、万物繁茂的季节，但最足以作为春天表征的是桃花盛开，柳条垂拂。词的开头一句就把这两种典型景物描写出来。第二句“春色满江南”，用个“满”字似乎表明不必再写其他景物了，其实这一句是承上启下，是个过渡句。一切景物都是相互关联着的，美景还要有良辰衬托。如果碰到风雨如晦的天气，即使是盛开的桃花，扶疏的柳条，看起来也会令人黯然魂销。所以接下去转向对天气的描写：“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这里边包括四种意思：　宿雨初晴，惠风和畅，烟霭澹淡，着人如酒的天气。这样的天气，使人心旷神怡，正可以游目骋怀，饱览自然风光。江南是名山胜水之乡，在春天里它们会呈现出更加诱人的姿态。写江南春景，如果不写山水，不管怎么说，都是美中不足。下阕前三句“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连贯而下，以浓重的色彩，绘出了江南山水的春容。“泼”字、“挼”字用得很有魄力，非崇尚纤巧者所能办。色彩浓丽的山和水，正承上阕“雨晴风暖烟淡”句而来，只有新雨之后，和风之中，天宇澄澈，万木争荣，才能为山水增辉。“泼黛”、“挼蓝”二句不仅画出了山色、水色，也反映了万物在春天里的勃勃生机。写到这里为止，已经构成了一幅完整的色彩明丽的江南春景画面。“良辰美景”都有了，但似乎还缺少点什么，抬头望处，看到了“歌楼酒旆”。楼外的酒旗在迎风飘动，足以惹人神飞。“故故招人”，生动地写出了词人的心理状态，“故故”在这里是故意、特意之义，酒旗当然谈不上故意招人，只是因为词人想喝酒，所以产生这种感觉。这一句是在“天气醺酣”时的心理反应。酒兴发作了，而阮囊已空，怎么办呢？回去吧，岂不败兴！办法有了，这就是“权典青衫”。这一句是化用杜甫“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曲江》二首之二)诗意，至于口袋里是否真正空空的，可不必深究。词人的性格、情趣集中体现在结语里，使人回味不尽。

在词里，小令是很难写的。宋代著名词人张炎在《词源》里说：“词之难于令曲，如诗之难于绝句，不过十数句，一句一字闲不得。末句最当留意，有有余不尽之意乃佳。”这是他本人的创作经验之谈，讲得很精辟。拿黄庭坚这首小令来说，初看似信笔写成，实际上却很费经营。短短的四十四个字，分四层来写，江南春景随着层层叙写而逐步展现。写桃柳是第一层，写天气是第二层，写山水是第三层，“歌楼酒旆”到结语是第四层，层层勾勒，上下呼应，脉理分明，在语言运用上沉着有力，结语风神摇曳，情景兼备，是一首很精彩的写景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