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戏呈孔毅父》

黄庭坚《戏呈孔毅父》

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②

文章功用不经世，何异丝窠缀露珠？^③

校书著作频诏除，犹能上车问何如！^④

忽忆僧床同野饭，梦随秋雁到东湖。^⑤

【注释】 ①孔毅父：名平仲，新喻(今江西新余)人。治平二年(1065)进士。长于史学。②管城子：毛笔的别称。韩愈《毛颖传》：“秦皇帝使恬赐之(指兔)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食肉相：指贵相。《后汉书·班超传》载，有相士说班超“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是万里封侯的相格。孔方兄：钱的别称。铜钱中有方孔，故称。暗含鄙视与嘲笑之意。③经世：经邦济世。治理社会。丝窠：指蜘蛛网。④校书：校书郎。掌校勘书籍。黄庭坚在元丰八年受任秘书省校书郎。著作：著作郎、掌编纂国史。时黄庭坚为著作佐郎。诏：朝廷的命令。除：拜官授职。上车问何如：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中谈到，齐梁以来，秘书郎、著作郎多无真才实学，当时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即秘书。” ⑤东湖：在今江西南昌市郊。

【译文】 您看，这位“管城子”是没有封侯食肉的贵相的，而那位“孔方兄”又给我送来了绝交书。文章如果没有经治国家的功用，岂不像蜘蛛网上缀着的露珠？皇帝的诏令一道接一道，我出任校书郎又改任著作郎，只要能登上车子和问候别人的起居。忽然想起当年跟您一起在僧床便饭，夜梦也随着秋雁飞往东湖。

【集评】 宋·惠洪：“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不言其名耳。此法唯荆公、东坡、山谷三老知之……山谷曰：‘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冷斋夜话》卷五)

宋·许顗：“凡作诗若正尔填实，谓之‘点鬼簿’，亦谓之‘堆垛死尸’……如‘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精妙明密，不可加矣，当以此语反三隅也。”(《彦周诗话》)

清·方东树：“起雄整，接跌宕，俱入妙。收远韵。凡四层。”(《昭昧詹言》卷十二)

清·范大士：“结得飘忽。”(《历代诗发》卷二十五)

今·陈伯海：“这首诗抒写不得志的苦闷，却采用了自我嘲戏的笔调，感情上显得比较超脱，而诗意更为深曲。……文字技巧上的最大特点是善用典故，不仅用得自然贴切，还能通过生动的联想，将不同的故事材料串联组合起来，形成新的意象，取得出奇制胜的效果。”(《宋诗鉴赏辞典》第517页)

今·莫砺锋：“这八句诗写了四层意思：一二句写自己之贫贱，三四句转而论文章以经世致用为贵，五六句再转而写仕途之无聊，七八句又突然想到江湖野趣上去了。初读时简直觉得它东鳞西爪，不相衔接，但经过反复吟味，就可发现四层意思是层层紧扣的；富贵既已无望，所以寄意于文章；而文章若不能经世，实同乌有，所任官职虽名曰‘校书’、‘著作’，但有名无实，故归隐江湖之念油然而生。”(《江西诗派研究》第47页)

【总案】 这首诗很能表现黄庭坚的精神世界。诗人不汲汲于个人名利，俗人认为至关紧要的事情，他却置之如敝屣，别人会笑他是傻瓜，他也在自我嘲弄。靠笔杆子写文章讨生活，既不能升官，也不能发财，勉强出任省郎闲职，位卑言轻，无可作为，倒不如与老朋友们相聚于江湖之上了。黄庭坚喜欢叠韵唱和，用“书”、“珠”等韵写了八首，本诗是第七首，仍游刃有余。全诗句法挺健，词语精练，思路深远，很见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