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封丘县》

高适《封丘县》

高适

我本渔樵孟渚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诗题一作《封丘作》。封丘，今河南封丘县。此为高适在封丘县尉任上所作，抒写自己任职后感到的痛苦和不平。如果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杜甫对封建社会阶级对立的典型概括，那么“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则是高适对县尉的形象素描。

此诗最大的艺术成就在于把县尉这一角色生动形象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诗人是从切身感受总结出来的，故形象感人，令人信服。县尉“主盗贼案，察奸宄” (杜佑《通典》)，实际是封建统治者直接欺压百姓的鹰犬。高适是个正直的知识分子，长期在孟渚(沼泽名，在今河南省商丘一带)从事农耕、樵夫的劳作，过惯自由自在生活，根本无法适应这个苦差使。“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上要卑躬屈膝奉迎官长(对上是奴才)，下要横眉怒目欺压百姓(对下是老爷)。一人两面，集主子与奴才于一身。从“心欲碎”和“令人悲”中可体会到诗人是何等厌恶这个官职。痴人痴想，也许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吧？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旁观者看得清楚，“今如此”，何等肯定！ “今如此”，古又如何呢？ “乃知梅福徒为尔”。汉梅福，任南昌尉，数次上书言国家大事，都不被理睬，只好弃官而去，证之历史，此乃古今通病。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本想摆脱这“心欲碎”的差使，因奉“君命”还犹豫不决。“君命”是“迟回”的原因，也是产生这一事物的根源，“拜迎官长”、“鞭挞黎庶”都是君命所致。诗人朦胧意识到这一现象的根源是难能可贵的。诗人以其切身感受，又证之以家人的客观观察，再证之以历史，归之以君命，就把县尉彻里彻外解剖透了。诗人实无法再干这“令人悲”的事了，不久即效法“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赋《归去来》而弃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