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韩湘子 |
释义 | 韩湘子《太平广记》 卷五四引 《仙传拾遗》: 唐吏部侍郎韩愈外甥,忘其名姓,幼而落拓,不读书,好饮酒。弱冠往洛下省骨肉,乃慕云水不归,仅二十年,杳绝音信。元和中,忽归长安,知识阘茸,衣服滓弊,行止乖角。吏部以久不相见,容而恕之。一见之后,令于学院中与诸表语论。不近诗书,殊若土偶,唯与小臧赌博,或厩中醉卧三日五日,或出宿于外。吏部惧其犯禁陷法,时或勗之。暇日偶见,问其所长; 云善卓铁锅子。试令为之,植一铁条尺余,百步内,卓三百六十钱,一一穿之,无差失者。又于五十步内,双钩草 “天下太平”字,点画极工,又能于炉中累三十斤炭,支三日火,火势常炽,日满乃消。吏部甚奇之,问其修道,则玄机清语。因说小伎,云能染花,红者可使碧,或一朵具五色,皆可致之。是年秋于后堂前染白牡丹一丛。无何潜去。(愈) 出为潮州刺史,至商山,泥滑雪深,忽见甥迎马首而立,拜起劳问,扶蹬接辔,意甚殷勤。至翌日雪霁,送至邓州,乃曰:“某师在此,不得远去。” 问其师,即洪崖先生。明年春,牡丹花开数朵,花色一如其说。但每一叶花中有楷书十四字曰:“云横秦岭家何处,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湘子——手中的竹筒后来又变成了笛子。(明刊 《仙佛奇踪》) 《铸鼎余闻》卷四: 《唐书·宰相世系表》 云: 韩湘字北渚,大理丞。 《青琐高议·前集》 卷九 “韩湘子”条: 韩湘,字清夫,唐韩文公之侄也,幼养于文公门下。文公诸子皆力学,唯湘落魄不羁,见书则掷,对酒则醉,醉则高歌。公呼而教之曰:“汝堂堂七尺之躯,未尝读一行书,久远何以立身?” 湘笑曰:“湘之所学,非公所知。”执笔略不构思而就,曰:“青山云水窟,此地是吾家。后夜流琼液,凌晨散绛霞。……一壶藏世界,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公曰: “子安能夺造化开花乎?” 湘曰:“此事甚易。” 公适开宴,湘预末座,取土聚于盆,用笼覆之。巡酌间,湘曰:“花已开矣。”举笼见岩花二朵,类世之牡丹,差大而艳美,叶干翠软,合座惊异。公细视之,花朵上有小金字,分明可辨。其诗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燕关马不前。” 公亦莫晓其意。饮罢,公曰:“此亦幻化之一术耳,非真也。”湘曰:“事久乃验。” 不久,湘告去,不可留。公以言佛骨事贬潮州。一日途中,公方凄倦,俄有一人冒雪而来。既见,乃湘也。公喜曰:“汝何久捨吾乎?”因泣下。湘曰:“公忆向日花上之句乎? 乃今日之验也。”公思少顷曰:“亦记忆。” 因询地名,即蓝关也。公叹曰:“今知汝异人,乃为汝足成此诗。” 诗曰: [诗略] 乃与湘同宿传舍,通夕议论。湘曰:“公排二家之学,何也? 道与释遗教久矣,公不信则已,何锐然横身独排也? 焉能俾之不炽乎? 故有今日之祸。湘亦其人也。”公曰:“岂不知二家之教,然与吾儒背驰。儒教则待英雄才俊之士,行忠孝仁义之道。昔太宗以此笼络天下之士,思与之同治。今上唯主张二教,虚己以信事之。恐吾道不振,天下之流入于昏乱之域矣,是以力拒也。今因汝又知其不诬也。”公与湘途中唱和甚多。一日,湘忽告去,坚留之不可,公为诗别湘曰:“未为世用古来多,如子雄文世孰过? 好待功成身退后,却袖身去卧烟萝。” 湘别公诗曰:“举世都为名利役,吾今独向道中醒。他时定见飞升去,冲破秋空一点青。”湘谓公曰:“在瘴毒之乡,难为保育。” 乃出药曰:“服一粒可御瘴毒。”公谓湘曰:“我实虑不脱死魂游海外,但得生入玉门关足矣,不敢复希富贵。”湘曰:“公不久即归,全家无恙,当复用于朝矣。”公曰:“此别复有相见之期乎?”湘曰: “前约未可知也。” 后皆如其说焉。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 卷二四七: 按 《韩仙传》: 予大周之韩原人,始氏以国,秦楚迸灭后,有叔通子者奔武城,遂姓韩氏。因契夙器,游于海东,卒成仙圣。枝蔓萝蒂,牵连不已。汉之东西,晋之前后,史谱已载。(唐) 高宗永徽四年癸丑,先祖曰仲卿者,刺史江南,人受德济,遂家于邓州之南阳松水焉。玄宗天宝壬午九日,先父生有异质,既长以孝著名,讳曰愍,寻改曰会,应代宗广德元年癸卯乡举。大历二年丁未秋,仲卿祖薨,先父尽大礼,榇掩于匡庐之五老峰下。卜者曰:“得此者位极人臣,二十年后有仙者出。”先父与姑子萧存筑舍于西林寺守墓焉。萧存历官至郎中,恶裴延龄,不仕,归养于兹。明年戊申上元,继祖母贺氏生叔愈。五年庚戌,叔三岁而贺母死,先父抚之。先父历官起居舍人。十二年丁巳五月,先父坐元载贬岭表。既归南阳。叔日记数百言,通六经百学。建中四年癸亥,朱泚乱,先父携叔奔迁韶岭。先父为人善清言,有文章高世。江南宣城有别业,先父亦就居。八月有诏征先父,以衰颓不可就,因二辞,遂为讪谤不用。及韶岭兵克,复归,苦励叔以读。兴元元年甲子登荐时,叔年十八也。贞元元年乙丑,谓叔曰: “吾早失怙恃。吾母清河崔氏亦卒,汝母生汝即捐,而幸成大人矣。我年过半,所不尽恨者,汝嫂吕氏之不嗣也。天欲何为!” 言已泪下。 先父祷于岳神之西,梦曰: “虎榜中乡闱,庭分桂一枝。最怜双遂后,宾雁各于飞。”明年丙寅三月七日甲寅之辰,而吾婶窦氏忽见丹鹤飞入中庭。先父亦见,随入方舍,绝无影迹。六月乙未七日庚申之酉,而予生时也。天垂五异,地应百祥,乡里有见老鹤翔空者。先父以鹤为名,谓叔曰:“昔卜吾父五老葬地者,开府子仪郭公也,谓我有仙者出。丁未迄今二十载,合其谶矣!” 叔曰:“异教也! 神仙杳茫,兄何独取乎?” 先父嘿然。 初苍梧之野宾龙峰西北有洞曰皇老,东华李公、西城王公相传道焰,合炼神丹。予托形于胎仙氏 [按: 即鹤],时东汉之明帝永平庚申中秋也。西晋惠帝元康九年己未。予生二百有四。予于皇老洞遇李、王二翁在焉。二翁对酌,童子捧符,一童进朱橘嚼酒,谈及妙旨。予闻之心窍洞明,长唳数声。翁不觉失声曰: “是儿悟矣!悟矣!” 予得领微旨,即以神神之道,治于洞口。予饥茹渴吸,自担清赏。时有苍猿公元元丈人寓焉,遂为誓好。 唐贞元元年乙丑,又四百八十六年矣。上帝若曰:“敕汝无量大通神霄仙卿吕嵒,遍访尘寰,超凌上品,以佐太上无为元元至化。唯卿勿怠,如敕恪行!” 纯阳翁遂飞历八都,无地不涉,忽一日憩于苍梧之阳。予已洞识矣。予更名冰壑老人,与元元丈人共谒焉。翁固知之,伪问曰:“子何人耶?” 予口致词曰: “是为野人之至望。” 翁笑曰: “子野则野矣,人或未然。姑试子。” 遂示诗曰: “两口谈元并是虚,山高下品亦非居。洞前纵有千年计,滨海蓬莱总不如。” 其意谕以苍梧虽美块中耳,不若蓬莱之能久居,而其中微示以 “吕嵒洞宾” 字意。猿初不悟也,遂轻之。予跪进曰:“公非纯阳吕翁耶?” 翁曰: “子言是也,可教。” 遂以铁丸三枚,命曰: “二子服之,可立死而化于人道,予将度汝为仙。” 猿畏拒之。予欣受而次第吞之,但觉神凌至虚,翁乘之而起。飘飘而上,越东海,入方丈之颠,见东华翁曰: “美则美矣,恨毛团耳。可更其身,当跻上域。” 遂命翁送之。翁领予神,径抵唐国之松水,投予于吕母之怀,嘱予曰: “汝勿言,吾来视汝。” 遂降生焉。盖吾母乃翁之从孙也。 次年丁卯苦疫,先父卒于八月十二。死经时,复起索书嘱叔曰: “贺母生伊亦此时,我于此上独坚持。今朝长叹归乎数,唯汝怜孤立我儿。”叔曰: “分内事也,兄何忧耶? 视弟为不义耶?” 遂啮指为誓,先父挥泪而逝。八年,予七岁矣,然犹记翁“不言” 之嘱,终不呼一字。叔不悦曰: “是儿痴物也? 宁馨耶? 刍灵耶?何日得清爽耶?” 十年甲戌,叔举进士归。予喜失声曰: “叔归矣!” 予叔母趋视,果然,与叔大以为乐。次晨遂喑不能出一声,但哭咷而已。叔百计求之,莫可瘳。午阴,正庭忽有道人黄裳紫冠来谒,谓能发我声,盖吕翁也。叔喜,襁予与视。翁笑曰:“而忘予勿言之训耶?” 予不觉律管发辉,答曰: “有罪有罪!” 遂为予名曰:“可名湘,可字清夫。他日当为我方外弟子。” 叔大诞之,叱之出,予遂能言。 十四年戊寅,大夫孟东野、张籍,叔友也,媒于东阁学士林圭国甫之女于予而娶之。女善谈咏,小字芦芳。予年少,不喜女容,近之则自赧,终不一与。予十三岁矣,叔日以经史为训,予颇敏,择颍上先生师焉。先生死,予舍于家,叔亲教之。四月十四壬申,吕翁变名宫无上谒叔,谈及群书百家,无不熟猎。叔延三宿,大以为奇,遂命馆侧,予师之。既居,昼则训予修身治国之道,夜则授予内炼童贞之道,予深信之。翁曰:“修身可人爵而老死迷真,修真可登仙而长生不朽。二者不可并学,子欲何择?” 予曰:“贵不可久,仙愿学焉。” 翁喜而教之。然苍梧之事,予皆忘矣。 未几,为叔宴集时,阶下有匠者用铜钱汁补铁甑者。时翰林虞公命予对曰:“铜镪补铁甑。”予对曰: “铅汞合金丹。” 座上皆诧。叔曰:“汝何以知之?” 予曰:“师教之也。” 言未已,侍儿进曰:“宫先生夜夜教公子以神仙之事。” 叔愈怒,挞予,索翁责之曰:“吾儿儒外之习吾不之讲。始吾以汝为高士也,礼之。汝敢以惑世诬民之事以摇其心耶? 速去! 勿致辱耳!”翁笑而去,嘱予曰:“子能忆昔苍梧之苦,当来终南之碧云峰求我,去此三百里,子不屑,则一大失矣。” 予日夜慕之,甚于父母,中宵予亦遁。叔号泣大索三月,不能得。 予道经鄠南峰老妪一宿,妪惑予以美女,予力却之。彼策杖而逼,予终不伏。天晓,则茅屋妪女皆不见,予始去。盖翁一试也。 又过太白岭下,是时闻有虚言叔觅官追者,不敢昼行。是夜月明当空,忽见前林密处,灯火交递。予趋进,则白骨丛杂,有一厉鬼执予曰:“子非韩爽乎?” 予跪曰: “是也。” 鬼曰: “子父母得汝而亡,子叔抚汝而生,恨不汝撑天破浪以光世代,子欲逃何地耶? 汝不肖子也,予得而食之。汝归去,吾或可恕。” 予曰:“有死不归。” 言已,鬼曰:“吾去唤同辈来,当公食汝!” 言已不见,予奔。盖翁二试也。 入长乐坡道,见一布裹,予开视之,烹羊蹄一具,酒一壶。时予甚饥,思必有主,坐守之。少焉一婢远哭而来,予还之,拜谢而去,即不见。盖翁三试也。 转沙沟界,予馁甚,坐石下。有二夫逐豕,见予曰:“子为我守此豕片时,我有遗豕往寻之。” 复遗予以熟食,予饲而饱。二夫去,中饷不至。有一虎自丛莽中出,欲搏豕。予曰:“受人之托,而为汝搏,是不忠也,愿自代。”因纳豕于蓁刺中,而自当之。虎回首大吼,遂入岩穴,莫知所之。少焉二夫长笑而来,牵豕而去。盖翁四试也。 予前不十里,路岐岔甚,有农夫罔以逆路,不觉逃至扶风柳林。有丐者酗酒极醉,当于要路,詈骂千百以至万计,予不敢答。索予钱,予罄囊与之。又索米,予止二升一合,并与之,方稍解而去。盖翁五试也。 既达终南界,问碧云峰于樵人。时一羸樵甚丑,答予曰: “子欲访谁耶?” 予曰: “宫先生耳。” 曰: “宫先生,吾故识也。始以美名重世,人皆畏之。既而久居,犬彘不为也。因淫盗无常,人不与食,今将死矣,子访何益? 彼不死,吾辈欲执于官以诛耳。子勿贻池鱼之祸,速去之。” 予曰: “予此来欲相见,后虽有祸,愿为之死。” 盖翁六试也。 已而挽烟萝,步剑石,回纭苔草,涉历蒲芦,虽狼穷虎止之地,无不经涉。果见盘阴之下,有红树焉,盖老枫也。下得一破茅舍,远睨烟火微出。予手分刺棘而入,则破壁败炉,藤榻石枕,先生弱瘦,不可目视,双眸不开,釜有残豆羹,案有书半卷,视之,命书也。先生狂呼大哭,不省人事。予再三唤之,先生曰:“汝鬼耶? 取我耶?” 予拜泣曰:“弟子湘也。自先生教我而来。” 先生曰:“我记之矣。我先以文学有罪于世而逃,既而衣食不给,复肆张于汝叔,而复以妄言诱汝,以至今日。老天使我受此苦者,正此报也。子可回。勿误青芳光景也。我头下有金二饼,可供归费。子速归,可荐我于九泉下。况此地虎狼交杂,蛇虺出入,虽一薪一汲,必逢百度,子不可久。”予曰:“弟子此遇,心方得已,虽虎蛇餐啖,甘苦不辞。先生昔为我师,今日既见先生困惫而离,禽兽不为也。愿以死同先生。”三日后,先生谓予曰:“我思泉水,子往求之。”予遂去,山壑之下,群草交翠,密封湍流。予方就汲,忽一蛇长计丈许,盘旋张口如箕,欲相啖状。予跪祝曰:“人世万物,必有灵识,我师得罪天地,以致疾疚,思饮甘泉,命之于我。我已委身师事,敢不忠罄?子既我伤,将赐我水以周师急,我必返身,任汝啖也。”言已,蛇蜿蜒数折,草蔓皆伏,威声如风灌耳而去。盖翁七试也 得水而归,先生饮之,遽起而大笑曰:“子非下品人也! 吾非宫无上也,宫字无上,吕也。吾初唐之洞宾也。七度试子,皆合天格,子可教矣。”遂引予出舍,不二里,山景异常,指一峰峦曰:“此碧云峰也。” 一喝而白壁开,曳予视,即如王宫帝阙,金紫交映,彤碧混合,如白昼焉。少焉,二童曰:“翁待师久矣。”携入大殿下,一翁居上,环目方面,高冠坐首。先生曰:“此东华李公也。吾昔年事,汝知否?” 予都不悟。先生命再拜,东华翁曰:“可取饮饮之。”少顷,童进醴。予饮之,肌骨皆寒,先二世事无不记忆,方再拜曰:“一迷不觉十二载矣。” 翁笑而纳之,时贞元十五年八月中秋也,予年十有四。翁复引予谒云房锺离翁、西城王翁、火龙郑翁,而授予以道。越一百二十有四日而成道,予谒上帝。帝曰:“子来! 授汝开元演法大阐教化普济仙卿。” 予谢而退。游蓬岛,但见琳宫贝阙,天影彩霞,自然吟咏,仙侣俳徊,诚所谓“试向昆仑岭上望,十二楼台无处寻” 也。 三十日,复召谓曰:“卿叔韩愈,乃吾仙甫冲和后身也,微过谪世,子何不往度乎?” 予遂领旨而下,则山川变态,人物流移,恍然腥尘中耳。永贞元年乙酉,因叔先十四年言旱获罪于德宗,黜为山阳令。次年取归,经湖南,游衡山,宿二日。云房、纯阳翁更为二道士劝叔曰:“人世转丸,命数飞燕,光阴不可得,美官不可久,公胡不相将猿鹤,久世以长生耶?”叔叱之曰:“何物妖士,敢与蛊语!” 二翁遁去。元和五年,进官河南方西令转国子博士。十年乙未,叔为考功郎中知制诰。十二年丁酉,宪宗正旦朝贺,留宰相裴度妻父林圭及叔宴之,问曰:“今岁丰俭若何?” 叔失对曰:“俭。”上曰:“何以知之?”叔曰:“去冬无雪,故知俭。”上曰:“可祷乎?” 叔曰:“人主致诚,荧惑失度尚从之,况雪乎?” 时讽谏耳,不意宪宗出旨,遂的限叔于三日精祷致雪。叔大惶惧,予喜曰: “叔可度矣!” 时高弟百余,日肆雌黄,老氏之教,言必深恶。予遂出榜担头,曰“卖风云雨雪”。市夫讶予妄,报于叔。叔收予。予已异形,叔不能识,诘之曰:“上以年歉,预祷雪以示丰。汝何人耶,敢谩言乎?”予鼓掌胡卢而笑曰:“人以为难,吾身中先天坎离,太极混合,乾坤尚可颠倒,况后天之雨雪乎?” 叔曰:“汝可祈,则为我试。”予曰:“诺。”索酒大醉,遂登坛。半日,叆云漫野,寒气侵骨,天光一合,大雪立降,深可尺许。裴、张诸公大以为异。叔谬曰:“人君至诚、人臣至专所为耳,岂一道士之力耶?” 众皆不服其论,予大笑而退。是日拜刑部侍郎,宴贺。予谒之,始也善待,既而接待中微语劝以急流之说,叔果大怒而斥之。予曰:“神仙有变化之妙,公不可为泛。” 叔曰:“汝能尽一杯之酒,能致诸公醉耶?” 予曰:“甚易耳,公当随我。”叔曰:“汝为之。”予遂取所佩葫芦,径可一寸,高可寸许,盛酒半杯即满,因而遍席劝之,凡三十人,各计三十巡,中宵不竭。众皆骇,叔曰:“此民间漏酒法也。”叔复曰:“汝可召二妓饮舞乎?” 予曰:“亦易。”予面空召之,仙妓立降,众又异。叔曰: “幻术也。” 又曰:“可召鹤乎?”予即召鹤下舞,寻化为羊,口出歌赋,其中无过劝叔之修省也。叔皆以为幻。予大言曰:“公欲为天子耶?贵极人臣,尚不知避祸而早退,一旦诛贬,风尘千里,冻馁而死,妻子荣禄可复得耶?” 叔大怒,叱予出。次日复谒,则已重门锁鐍,不可入矣。予飞空而入,至中溜而下,众皆惊。叔曰:“何来?” 予曰: “上寿耳。” 叔曰: “何贶?” 予曰: “金莲耳。” 遂索火一缶,予投以丹砂,顷莲花大发,高可三尺,碧盘宝华,靡一不具,中一叶自然成联云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叔视之曰:“此何语也?” 予曰:“公遭诛窜,可当验之。” 叔大忌之。予遂示以原形,叔大哭曰:“子何风颠如是耶? 吾慕汝念汝,如刃碎中心,子何忍心耶?”予曰:“侄上朝天帝,今为仙宰,思叔之德,虑叔之难,特相援耳。” 叔曰:“汝勿妄言。” 十三年戊戌,叔进吏部侍郎。时凤翔寺塔有佛指骨放光,上遣中使迎之。叔面诤之,上不听,罢朝。次年骨至,上留禁中二月,送诸寺,人皆大惑。叔表谏数百言,陈梁武故事。上怒,收欲诛之。宰相裴度、崔群、林圭为言,乃贬潮之刺史。叔别家往官,经蓝关秦岭,正值大雪,马惫于道,从者二人皆遁去。叔独无倚,待死而已。予冒雪见之,叔号呼百状,悲喜交集,始曰:“子先言有验矣,予迷耳。” 遂成完诗曰:“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本为圣朝除弊政,岂知衰朽丧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予劝曰:“叔今上不得于君王,中致离于祖祢,下不及于妻子。近有颓于千金躯,正此可随侄以效长生耳。” 叔曰:“君命谪潮,予当匍匐事命,力不足,死亦理顺。而欲我随遁,是逐君怒。逐君怒,是不忠。纵仙可学,安可成乎?予有死而已,汝勿言。况违君限有罪于家, 汝婶母置何地耶? 予囊有𫘳,可旬日,待雪霁,乞诸邮驿耳。”予感其忠,请命于帝。帝曰:“卿当随事,可缓化之。” 予得旨,遂谓叔曰:“可携侄往乎?” 叔曰:“此过望也。”越七日过岭,予为之买蹇仆而行,逾月入潮。讼政之间,予有神识,叔得振威二广。溪有鳄鱼食人及畜,叔作文以祭。予敕神杀之,悬首以示,民大奇,叔方知敬于予也。 穆宗立,长庆元年辛丑,徙叔于袁州,予随去。时袁有盗群百,哨于山林,害占二县,民奔之。予议叔收,叔失策,予曰:“易也。”予雪夜独骑仗剑入巢际,贼遥见大惧。予命神吏缚其首者三人,余皆纵其散遁,救民万计。叔得功,观察王公表之。二年召归。叔入朝见主,拜国子祭酒,时叔已皓首矣,始见家族。予妻已卒于元和十五庚子矣。叔二子源、滚死。 明年劝之,叔曰:“神仙可唾手于功名乎?” 予曰:“何难?” 叔曰:“子欲我从道,但能取进士,予倾服之。” 予曰: “诺。” 叔遂荐予于太学,明年甲辰,予以 《天马》、《长门》、《泰阶》 三赋登柏耆榜,列名十二。予不仕,诡以风症,上疏辞。叔始诚信。五月,拜吏部侍郎,得复旧爵。时苍梧之元元丈人已生于霸陵西村朱氏,年三十。吕翁游五台来,为贫道者乞食于家。朱氏名拾得,敬之饮。遂相持而来京师,之长安门,见予曰:“子何久于风尘耶? 是儿汝友也,当于蓝关可并度之。” 予诺,翁去,留拾得于蓝关之九曲溪洞,曰:“子待七日,子师至矣。” 予归。是夜下元,寒魄穿棂,灯清籁静,纸帐梅花,槐风竹戛,清入两耳,时有孤鹤倚苔,断琴在壁,与叔寝于书屋,再谕之曰:“上帝以叔仙根道骨,昔者命侄往度,叔坚不从,故有大患。今叔大事已矣,潮阳叔之亲誓又完矣,何不去之?” 叔曰:“仙人不常见,吾老死于乡党足矣,吾恐朽骨不可长修,衰气不可寿世,弃于山野,死无名也。侄有至谅,幸为我思。”予曰:“侄随叔有年,叔犹不知耶? 侄之大道可以穷桑田,朽山岳,竭海源,虽日月更变,不致败此身也。叔如不学,恐贻谴于天,天必加诛,又岂宪宗之法耶?” 叔曰:“易则易矣,何物色可隐去耶?” 予遂以竹杖化叔之形,了无一缺,死卧于席。叔遂随遁。予饵以飞举之药,风腾于蓝关之巅,安之仙景,相与拾得为友。而复命于帝,帝曰:“卿可度之。”予归,遂授叔以至道,百日而神识洞达,始有冲和之悟焉。时长庆四年甲辰冬十一月也,叔年五十有七,而予年三十有九。 韩湘子 (明刊 《列仙全传》) 其家见其死,源弟尚幼,门人李汉,陇西人也,葬叔假尸于乡。上愍其忠,禄其子源,追赠礼部尚书、昌黎伯,谥曰文。予方蜕其舍于终南,飞其神于衡岳之顶。上帝诏之,始入太清。而拾得得道,亦就随去。帝曰:“子功成矣,向何迷耶?”不赘叔于上仙列,遣予送于昆仑为使焉。叔方大悔。予复奏举祖考,皆允。取予之父母前七代,予后一代,皆附以太阴炼形之妙,皆入昆仑。予相继送之而去。拾得命为神霄仙伯焉。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二六三引明陈继儒 《韩湘子神仙辨》: 世传韩文公孙湘,神仙人也,尝讽公冲举,公不从。一日因宴集,忽席上开牡丹二朵,诗其上云: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公未知其解。后公以言佛骨事贬潮州,途中遇湘冒雪来,曰:“忆花上之句乎?” 公询其地名,即蓝关也,遂足成其诗云云。予按 《唐世系表》,湘字北渚,公侄老成子,公兄介孙,长庆三年进士。又按公集有题诗云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首,他日有《宿曾江口示侄孙湘》 二首,而 《贾岛集》 寄韩湘诗又有 “过岭竹多少,潮州瘴满川” 之句,则公之赴潮,湘实从行,非邂逅不期之遇也。而湘第进士,去是年才四岁耳。后官至大理丞。湘固公辈人,何得有神仙事也?而近日唐荆川《史纂左编》全不考证,妄列湘道门,且谓湘送公蓝关一宿即辞去,公留之不可得,作别湘诗,云: “举世皆为名利醉,伊子独向道中醒。他时定是飞升去,冲破秋空一点青。” 既雅非公本趣,兼词句凡猥,退之家奴不为。至谓湘出药一瓢,戒公日服一粒,以御瘴烟。公谢湘,有 “虑不脱死,魂游海外,一思至此,不觉垂泪” 之语。何公一旦衰飒狂惑,遂至此乎? 宜不然矣。编又谓湘公犹子,并其家世皆失之。 《通俗编》: 《酉阳杂俎》 谓,种花者为公疏从子侄,而不著名。《仙传拾遗》 云,公外甥,忘其名姓,又皆谓花开于公谪之后。据公诗集,此篇为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作》,则言疏侄与外甥者非也。花开事,大抵诬妄,不必深论。 《陔余丛考》 卷三四: 韩湘子者,相传韩昌黎之从孙,即韩诗 《左迁蓝关示侄孙湘》 者也。然公诗中绝不言其有道术,而 《酉阳杂俎》、《青琐高议》 等书转以此诗附会,谓湘能为顷刻花,公未谪前湘先有 “秦岭蓝关” 一联现于花上,公至蓝关而湘适至,故公足成之云。按《唐宰相世系表》,湘乃老成之子(昌黎有赠侄老成诗),登长庆三年进士,官大理丞,初不言其有异术。惟昌黎有 《徐州赠族侄》 一首,云 “击门者谁子,问言乃吾宗,自云有奇术,探妙知天工。” 曰族侄,则非侄孙也。“探妙知天工”,盖不过如星士之类,能推人贵贱,故下又云 “期我语非佞,当为佐时雍” 也。而湘则随昌黎至岭南。(昌黎有 《宿曾江口示湘》 诗,曾江即广州增城县江也。) 并非如徐州族侄之能知天工也。而转以蓝田诗附会之,其为荒幻,更不待辨矣。 《茶香室丛钞》 卷一四: 《全唐诗》 第十二函第七册云:韩湘字清夫,愈之犹子也。落魄不羁,愈强之婚宦,不听,学道仙去。姚合有 《答韩湘诗》 云: “子在名场中,屡战还屡北。”又云:“昨闻过春闱,名系吏部籍。三十登高科,前途浩难测。” 然则湘固功名之士,世传为仙,非其实也。 《池北偶谈》卷十五“韩湘像”条: 邯郸黄粱梦社会,有道人,疥癞遍体,衣履垢蔽,见市中鬻竹帘者,辄卧其上。恶而逐之。每一帘,辄有一韩湘子像,须眉宛然,人竞市之,鬻者得利亡算。 《八仙考》: 韩湘文学,元人杂剧有纪君祥《韩湘子三度韩退之》,赵明道 《韩湘子三赴牡丹亭》,尚有无名氏《蓝关记》,今皆不存。故事的来源,亦在宋代。用诗话体的记载见于刘斧的《青琐高议》。《青琐高议》 载通俗文字,都是诗话小说体,远渊源于唐代俗文,与敦煌所出俗文性质极相近至于是否刘斧书,亦甚难言。其前集卷九有 《韩湘子记》,下题注云 “湘子作诗识文公”,大类俗讲回目。 按此或出宋人俗讲,而其时画工有取文公蓝关诗以为题材者,画文公及湘。互相引证,世俗益信其说。元陈定宇先生栎为之勃然! 即为辨正之: 昌黎韩公之守潮阳也,行至京兆府蓝田县蓝关,即秦峣关,示侄孙湘诗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善画者,绘为图,山岭重叠,雪景模糊,人马行其间,俱有畏寒凌兢状,观之令人凄然! 公学正识卓,守坚论严,欲水火佛骨,忤宪宗意,谪为此行。雨雪霏霏,仆痡马瘏,亦良苦矣。公铁石心肝,当自忘其苦,侄孙湘远来追送之。湘即公兄子老成之长子也。公祭老成文曰,“长而子,待其成”,有恩于湘深矣。示以诗,欲托以死,可嗟也已! 余谓公之坚贞节操,有似屈平之放逐憔悴,斫冰积雪,与苏武之出使绝域,啮雪餐毡。其于湘也,畴昔有春生之仁,湘之于公也,今兹有秋肃之义! 其情贯天人,行绝今古,百世之下,闻其风者,当懦立而薄宽焉。又怪夫后来好事因此诗所云,傅会谓湘有仙术,开顷刻花于牡丹上,现前诗二句。按唐史及 《讳行录》,湘字北诸,擢长庆三年进士第,官至大理丞,不闻其好仙也。味公此诗,略无花上尝现诗句意,观者其无惑于无稽之言! 陈栎但觉其无稽,亦未考其来历。韩湘度文公的故事是宋人传说出来的。韩湘确有其人,而且在中唐。但唐时何以不仙,而宋时仙? 何以到宋时才有此传说,因为在晚唐时已有一个作此传说的台阶。幸而有人记载下来。唐段成式 《酉阳杂俎》 卷十九: 韩愈侍郎有疏从子侄,自江淮来,年甚少,韩令学院中伴子弟,子弟悉为凌辱。韩知之,遂为街西假僧院令读书。经旬,寺主纲复诉其狂率,韩遽令归。且责曰:“市肆贱类,营衣食,尚有一事长处。汝所为如此,竟作何物?”侄拜谢,徐曰:“某有一艺,恨叔不知。”因指阶前牡丹曰:“叔要此花青紫黄赤唯命也。” 韩大奇之。遂给所须试之。乃竖箔曲,尽遮牡丹丛,不令人窥。掘窠四面,深及其根,宽容人座。唯赍紫矿轻粉朱红,旦暮治其根。凡七日,乃填坑。白其叔曰: “恨校迟一月”,时冬初也。牡丹本紫,及花发,色白红历绿,每朵有一联诗,字色紫分明,乃是韩出官时诗一韵,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十四字韩大惊异。侄且辞归江淮,竟不愿仕。 这是韩湘传说的台阶。假如每个传说能够找到这样的过渡故事,是再好不过的事。据段成式的考究,牡丹前史无有,《谢灵运集》 中提及是一孤证,开元末裴士淹方从汾州得白牡丹一窠,植于长安。至德中马仆耶又从太原得红紫二色。在元和初犹少。即见 《酉阳杂俎》 卷十九韩湘条前。到段成式的时候,牡丹种类已很多。园艺家讲究此变种及变色的来源或者方法,认为有人用奇术变的,或者那时已有变种的方法,而过神其说。所以这是一个事物起原的故事,而后变成人的故事而参以道家神仙家言。韩愈家里确实有牡丹,他有 《戏题牡丹诗》,但此诗不叙族侄奇术或者颜色特多之事。韩愈家里有牡丹,韩愈确有一个江淮间的族侄,而 “自言有奇术,探妙知天工”,见其逸诗 《徐州赠族侄》,赵翼已征引。如是联合,段记的故事是很容易产生的。尤其是牡丹从元和时蕃植起。赵翼说族侄的奇术乃星相一流,此亦猜疑之词,或此族侄除星相外,尚懂种牡丹。如此而已。一变而牡丹化种; 再变而每朵花瓣上有诗句; 三变而诗句变成先知而后来应验。于是族侄变为韩湘,是侄孙了,但传说中还说是侄,于是造成蓝关故事。韩湘度脱文公也是经长时间的演变的。 度脱文公,则韩湘自然是重要了,加以故事的动人,及宋人书会中的讲小说,韩湘更变通俗。因此有《蓝关记》 剧本。本来他还单独,后来加入八仙。 至于文公,在 《蓝关记》 中变成极端可怜。今元人此类剧本不存,或者是因为有辱先贤,教化不正之故,所以臧晋叔也不刻。韩文公为河南令时,有一吕氏子,年少弃妻谢母到王屋山去学仙。后来又回来了,见河南尹李素,李素使他立于府门,唤吏卒脱其道士服,给冠带,送付其母。文公作诗劝世有 “非痴非狂谁氏子,去人王屋称道士” 一首,末了说: “呜呼余心成岂弟,愿往教诲究终始; 罚一劝百政之经,不从而诛未晚耳!”不觉言之恳切如此。他非但排佛,亦不喜道,说话家使其得度,岂不诬哉! [案] 唐朝著名文学家韩愈,有侄孙名韩湘,曾官大理丞。愈被贬潮州,至蓝关时,曾赠湘诗云: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酉阳杂俎》 谓韩愈有疏从子侄学道成,能令花变色,花上显一联诗句,即韩愈贬官时赠湘之句也。然段成式与韩愈年代接近,亦并未言韩愈从侄即韩湘。五代杜光庭撰 《仙传拾遗》 亦记其事,而称乃韩愈外甥 (载 《太平广记》),则又非韩姓子弟矣。至宋刘斧《青琐高议》,始将韩湘与此故事正式联系起来,于是韩湘顿时成为道教仙人。元明以来,关于韩湘(多称其为韩湘子)的故事极多,小说、戏曲中多有描绘。后世为列其入八仙,竟硬让他做了当时尚未出生的吕洞宾的徒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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