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平《八宝妆秋宵有感》

《八宝妆 秋宵有感》

望远秋平。初过雨，微茫水满烟汀。^①乱葓疏柳，犹带数点残萤。^②待月重帘谁共倚，信鸿断续两三声。^③夜如何，顿凉骤觉，纨扇无情。^④ 还思骖鸾素约，念凤箫雁瑟，取次尘生。^⑤旧日潘郎，双鬓半已星星。^⑥琴心锦意暗懒，又争奈、西风吹恨醒。^⑦屏山冷，怕梦魂、飞度蓝桥不成。^⑧

【注释】 ①汀：水边平地，小洲。②葓(hong)：水草。③信鸿：鸿为雁，雁是侯鸟，来去有定时，故名。④纨扇：细绢制成的团扇。⑤骖鸾：骖 (can餐)，驾车时位于两旁的马。鸾(luan)：凤凰之类的神鸟。《说文》：“鸾，亦神灵之精也。赤色，五采，鸡形，鸣中五音。”韩愈《送桂州严大夫》：“远胜登仙去，飞鸾不暇骖。”念，怜也。凤箫：汉·应邵《风俗通·声音》曰：“《尚书》舜作《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其形参差，象凤之翼。”后世因称排箫为凤箫。雁瑟：乐器，《风俗通·声音瑟》：“《世本》宓仪作。八尺一寸，四十五弦。”瑟状如雁，故名。⑥潘郎：“指晋潘岳。潘岳《秋兴赋序》自称“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后常以此咏白发初生。唐王毂《秋》诗：“欲知潘鬓愁多少，一夜新添白数茎。” ⑦琴心：典出《史记·司马相如传》：“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锦意：典出《晋书·窦滔妻苏氏传》：“前秦秦州刺史窦滔被徙流沙，其妻苏氏思之，织绵为回文旋图诗以赠窦滔，可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共三百四十字。”⑧蓝桥：桥名，在陕西蓝田县东南蓝溪之上。传说唐裴航过蓝桥口渴，见一舍有老妪，揖之求浆，妪令云英以一瓯浆水饮之。航欲娶云英，老妪曰：“得玉杵臼，当与。后航得玉杵臼，遂娶而仙去。(见《太平广记》卷五十)。

【译文】 远远眺望，秋景一片坦平。骤雨初歇，江水涨过沙洲，云雾迷蒙氤氲。蓬乱水草，稀疏柳枝，尚有点点萤火瞬灭时明。月光穿过数层帘幕，然纵使月色有情，又有谁伴我倚帘消魂？远处又断断续续传来了数声雁鸣。要知今夜如何，我只觉凉意袭身，丝绢团扇也不通人情。

回想从前的定情约会，思念凤箫雁瑟如今都已渐渐沾满了灰尘。当年英俊的潘郎，双鬓也白发点点星星。琴心传情，锦字表意，此类多情之事求取也无心劲。更奈凉风拂面，乍梦又醒，胸中怨恨实难消尽。屏风森凉阴冷。怕只怕连梦中飞度蓝桥都不成。

【集评】 清·周济：“西麓和平婉丽，最合世好，但无健举之笔、沈挚之思。”(《宋四家词选》)。

清·陈廷焯：“起句云：‘望远秋平’，起四字便耐人思，却似《日湖渔唱》词境，用作西麓全集赞语，亦无不可。”“‘琴心锦意暗懒，又争奈西风吹恨醒，’其有感于制置司参议官时乎？然不肯仕元之意，已决于此矣，正不必作激烈语”(《白雨斋词话》卷二)。

【总案】 词人所处时代，正逢家国巨变。由宋而元，在一些宋末遗民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士人的多愁善感与忍辱负重，便时时流于词中。幽情孤绪，格调低缓，也成为此一时代遗民词共有的风貌。陈允平词上片铺写外物景观，从那雨后萧索的气象，也令人联想到词人所处境况的冷落。“顿凉骤觉”，这一人物心理的细微刻划，正表现出风雨如晦的时代变化在人心中的投影。下片极写“愁”情，“箫”、“瑟”变化，“潘郎”已老，皆显现出词人那哀顽凄绝，心伤身损的精神状态。然而，尽管苦心无绪，然胸中之“恨”却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