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青玉案》

陆游《青玉案》陆 游

陆 游

与朱景参会北岭^①

西风挟雨声翻浪。恰洗尽、黄茅瘴^②。老惯人间齐得丧。千岩高卧^③，五湖归棹^④，替却凌烟像^⑤。故人小驻平戎帐。白羽腰间气何壮^⑥。我老渔樵君将相。小槽红酒^⑦，晚香丹荔^⑧，记取蛮江上^⑨。

潭北草堂图 【明】谢缙 浙江省博物馆藏

注释 ①朱景参：即朱孝闻。陆游好友。《剑南诗稿》有《予初仕为宁德县主簿而朱孝闻景参作尉情好甚笃后十馀年景参下世今又几四十年忽梦见之若平生觉而感叹不已》诗。北岭：在福州。陆游少时与友人朱景参会岭下僧舍。②黄茅瘴：宋施元之《施注苏诗》注引房千里《投荒记》：“南方六、七月芒茅黄枯时，瘴大发，土人呼为黄茅瘴。”③千岩：山石峥嵘貌。《世说新语《言语》：“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④五湖：即太湖。《国语《越语下》：“范蠡……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韦昭注：“五湖，今太湖。”⑤凌烟像：唐刘肃《大唐新语《褒赐》：“贞观十七年，太宗图画太原倡义及秦府功臣……二十四人于凌烟阁，太宗亲为之赞，褚遂良题阁，阎立本画。”⑥白羽腰间：唐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猛将腰间大羽箭。”本词化用，代指英雄豪气。⑦小槽红酒：唐李贺《将进酒》：“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⑧晚香丹荔：《渭南文集《答人贺赐第启》：“荔子丹而共醉，未忘闽岭之欢。”与此词末三句同意。⑨蛮江：即闽江。

鉴赏 陆游与其好友朱景参分别一年之后于福州北岭下重逢，恰逢风雨交加，倍增离别之感。此时朱景参仕途得意，陆游却一直没能施展自己的抱负。陆游既为好友的升迁而高兴，又不免自伤，出于这样矛盾的心情，写了这首《青玉案》。

本词起首就直接描写两人当时相见的场景。西风挟雨，来势凶猛，甚至还能听见风掀起水浪的击打之声，这样不平静的场面正面烘托了陆游复杂的情感。不过南方六、七月间芒茅黄枯时，正是瘴气肆虐的时候，猛烈如斯的风雨，恰是这里需要的，如此汹涌的气势，正好一扫瘴气的污浊。这又何尝不是陆游心中高昂壮志的描写，言为心声，开头两句，可见陆游的胸襟怀抱。不过起首高昂之后，气势并没有延续，马上便是一个转折，消沉之意并未结束，陆游接着写下去，安安稳稳地隐居在风景优美的深山里，又或泛舟在太湖那样悠闲的地方，真的是要把功成名就之心替代掉了！ 这难道就是陆游的本心吗？果不其然，马上又出现了另一个转折。

陆游对曾经的戎马生活一直念念不忘，常在诗词里提及。这里不出意料，虚晃一枪写过“归隐”的生活之后，笔锋迅速跳转到“故人”，即朱景参的身上。在平戎帐里曾经短暂地生活过，那时候，有白色羽毛做箭尾的箭带在腰间，看起来是多么威武！ 这样的回忆只是一瞬间，陆游的目光又回到了现实，气势消减了大半。好朋友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而自己，只不过命中注定要归老渔樵，永远壮志难酬了。这首词所表达的感情，这样反复地升起来，落下去，又转折，达到高潮，又落下去，充分反映了陆游的复杂无奈又矛盾痛苦的心情。曾经有名留青史的壮志，现在被迫陷入到无所用事的生活中。现在与经年未见的好朋友用精致的酒杯喝着好酒，吃着特产的甜美荔枝，可是明日各奔前程，当飞黄腾达之时，不要忘了还曾经与一个壮志未酬的陆游在闽江有这样一段友谊吧。

通篇是赠送友人的作品，没有发过一句牢骚，反而似乎还对归隐的生活进行了几句正面的描写。可是情绪的反复变化，使陆游心中难以平息的建功立业之情跃然纸上。结尾又是一转，结语于两人的友情，然不尽的壮志未酬之意犹在言外，绕梁不绝。(张力)

链接 南宋初年的诗人由江西诗派入，终又超越江西诗派。北宋中后期的诗坛上，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江西诗派之风盛行一时。江西诗派的影响一直到南宋初年还很大，纵观当时许多诗人的学诗经历，他们大多从江西诗派入，但又不盲从，尤其是在对待江西诗派日益显著的流弊上，他们都提出了批判意见。陆游就是其中的一位代表，虽早年受到江西诗派的影响，但他后来从生活与创作实践中深刻领悟到“工夫在诗外”(《示子遹》)，提出了“大巧谢雕琢”(《夜坐示桑甥十韵》)的诗学主张。杨万里亦是如此，在逐渐摆脱江西诗派的束缚后，着重写生活中的感触，遂自成一家。

以“情真”“味长”为准的批判江西诗派的张戒。南宋时期，对江西诗派批判最为尖锐的两部文学理论著作当数张戒的《岁寒堂诗话》和严羽的《沧浪诗话》。张戒在诗话中，鲜明地倡言：“言志乃诗人之本意，咏物特诗人之馀事”，积极倡导“其情真，其味长，其气胜”的诗歌；与此同时，他用非常激烈的言辞批判“子瞻(苏轼)以议论作诗，鲁直(黄庭坚)又专以补缀奇字”，“苏黄用事押韵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