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馗

《铸鼎余闻》 卷四：
唐孙逖、张说文集有 《谢赐锺馗画表》,刘禹锡有 《代杜相公及李中丞谢赐锺馗历日表》。
《铸鼎余闻》 卷四：
《五代史》 卷六十七 《吴越世家》云： 岁除画工献锺馗击鬼图。(均案：此锺馗之见于正史者)
《补笔谈》卷三：
禁中有吴道子画锺馗，其卷首有唐人题记曰： “明皇开元讲武骊山，岁翠华还宫，上不怿，因痁作，将逾月，巫医殚伎，不能致良。忽一夕，梦二鬼，一大一小，其小者衣绛犊鼻，屦一足，跣一足，悬一屦，搢一大筠纸扇，窃太真紫香囊及上玉笛，绕殿而奔。其大者戴帽，衣蓝裳，袒一臂，鞹双足，乃捉其小者，刳其目，然后擘而啖之。上问大者： ‘尔何人也？’ 奏云： ‘臣锺馗氏，即武举不捷之进士也。誓与陛下除天下之妖孽。’ 梦觉，痁若顿瘳，而体益壮。乃诏画工吴道子，告之以梦曰： ‘试为朕如梦图之。’ 道子奉旨，恍若有睹，立笔图迄以进。上瞠视久之，抚几曰： ‘是卿与朕同梦耳，何肖若此哉！’ 道子进曰： ‘陛下忧劳宵旰，以衡石妨膳，而痁得犯之。果有蠲邪之物，以卫圣德。’因舞蹈上千万岁寿。上大悦，劳之百金。批曰： ‘灵祇应梦，厥疾全瘳。烈士除妖，实须称奖。因图异状，颁显有司。岁暮驱除，可宜遍识，以祛邪魅，益静妖氛。仍告天下，悉令知委。’”熙宁五年，上令画工摹拓镌板，印赐两府辅臣各一本。是岁除夜，遣入内供奉官梁楷就东西府给赐锺馗之像。观此题相记，似始于开元时。皇祐中，金陵上元县发一冢，有石志，乃宋征西将军宗悫母郑夫人墓。夫人汉大司农郑众女也。(王国维 《梦溪笔谈》 校识：郑仲师女乃生宗悫，何年之长也？) 悫有妹名锺馗。后魏有李锺馗，隋将乔锺馗、杨锺馗。然则 “锺馗” 之名，从来亦远矣，非起于开元之时。开元之时，始有此画耳。“锺馗” 字亦作“锺葵”。

锺馗——右手捉鬼，左手抉鬼目。(元刊 《新编连相搜神广记》)

胡道静校证引宋郭若虚 《图画闻见志》 卷第六： “昔吴道子画锺馗，衣蓝衫，鞹一足，眇一目，腰笏，巾首而蓬发，以左手捉鬼，以右手抉其鬼目。笔亦遒劲，实绘事之绝格也。有得之以献蜀主者，蜀主甚爱重之，常挂卧内。宋叶梦得《石林燕语》 卷五： 宰执每岁有内侍省例赐新火冰之类。元丰元年除日，神宗梦中忽得吴道子画锺馗像，因使镂板赐二府。明年除日复赐。
《梦粱录》卷六：
(十二月) 自此入月，街市有贫丐者三五人为一队，装神鬼、判官、锺馗、小妹等形，敲锣击鼓，沿门乞钱，俗呼为 “打夜胡”,亦驱傩之意也。
《铸鼎余闻》卷四：
宋黄休复 《益州名画录》 云： 蒲师训，蜀人也。甲寅岁春末，(周显德元年) 蜀主 (孟昶) 夜梦一人破帽故襕，庞眉大目，方颐广颡，立于殿阶，跂一足，曰 “请修理之。” 言讫寝觉。翌日因检他籍，见此古画，是前夕所梦者。故绢穿损画之左足。遂命师训，令验此画是谁之笔。对曰：“唐吴道子之笔，曾应明皇梦云痁者神也。” 因令重修此足。蜀主复梦前神谢曰： “吾足履矣。” 上虑为祟，命焚之。
又云： 每年杪冬末旬，翰林例进锺馗。丙辰岁赵忠义进锺馗，以第二指挑鬼眼睛。蒲师训进锺馗，以母指剜鬼睛。二人锺馗相似，惟一指不同。蜀主问孰为优劣，黄筌以师训为优，蜀主曰： “师训力在母指，忠义力在第二指，笔力相敌，难以升降。”
《图画见闻志》 卷四：
吴道子画锺馗，以左手捉鬼，以右手抉鬼目。蜀主爱重之，谓黄筌曰： “若用拇指掐其目，愈见有力，试为我改之。” 筌请归私室，乃别张绢素，画一锺馗，以拇指掐鬼目，并吴本献上，曰： “吴道子所画锺馗，一身之力，气色眼貌，俱在第二指，不在拇指，故不敢辄改。今臣所画，虽不逮古，气色眼貌俱在第一指。”蜀主嗟赏之。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卷三：
明皇开元讲武骊山，翠华还宫，上不悦，因痁疾作。昼梦一小鬼衣绛犊鼻，跣一足，履一足，腰悬一履，搢一筠扇，盗太真绣香囊及上玉笛，绕殿奔戏上前。上叱问之，小鬼奏曰： “虚者，望空虚中盗人物如戏。耗，即耗人家喜事成忧。” 上怒，欲呼武士，俄见一大鬼顶破帽，衣兰袍， 系角带， 䩔朝靴， 径捉小鬼， 先刳其目，然后擘而啖之。上问大者：“尔何人也？” 奏云： “臣终南山进士锺馗也。因武德中应举不捷，羞归故里，触殿阶而死。是时奉旨赐绿袍以葬之，感恩祭祀，与我主除天下虚耗妖孽之事。” 言讫梦觉，痁疾顿瘳，乃诏画工吴道子曰： “试与朕如梦图。”道子奉旨，恍若有睹，立笔成图。
《历代神仙通鉴》卷一四：
(唐玄宗) 昼梦一小儿绛衣犊鼻，跣一足，盗武惠妃绣香囊及帝玉笛，绕殿奔戏。帝叱问之，鬼曰： “臣乃虚耗也。于空虚中盗人物，耗人家喜事。” 帝怒，欲呼武士，忽一大鬼胡髯黑面，破帽蓝袍，插笏执剑，先刳小鬼目，后擘其肢而啖之。帝问何神，奏曰： “臣终南举子锺馗，应试不捷，羞归故里，触殿阶死。奉旨赐进士，蒙以绿袍殓葬，岁时祭祀。愿与皇除天下虚耗妖孽。” 言讫舞而去。帝觉，病遂瘳。诏神画手吴道子图其象，悬后宰门。(后世仿以祛邪。)
《历代神仙通鉴》卷一四：
帝 (唐玄宗) 问 (叶) 法善曰：“(张) 果之根蒂，先生岂不知之？”法善曰： “混沌初分，有黑白二蝙蝠。寝殿啖鬼之锺进士，黑者所化。此老是白者修成。”
《铸鼎余闻》卷四：
明程敏政 《宋遗民录》 云： 颐真赵千里作髯君 (按： 即锺馗),野溷一豪猪即之妹子，持杖披襟逐之。(均案： 此钟馗嫁妹俗说所昉。)
《日知录》 卷三二：
《考工记》: “大圭，长三尺，杼上终葵首” (终葵，椎也。为椎于其杼上，明无以屈也)。《礼记·王藻》: “终葵，椎也。” 《方言》: “齐人谓椎为‘终葵’。” 马融 《广成颂》: “翚(挥同) 终葵，杨关斧 ( 《博雅》 作终揆)。” 盖古人以椎逐鬼，若大傩之为耳。今人于户上画锺馗象，云唐时人，能捕鬼者，玄宗尝梦之，事载沈存中 《补笔谈》,未必然也。( 《五代史·吴越世家》: 岁除，画工献锺馗去鬼图。) 《魏书》: “尧暄本名锺葵，字辟邪。” 则古人固以锺葵为辟邪之物矣。又有淮南王佗子名锺葵。有杨锺葵、丘锺葵、李锺葵、慕容锺葵、乔锺葵(《北史·庶人谅传》 作乔锺馗，又 《恩倖传》 末有宫锺馗，“馗” 字两见。而 《杨义传》仍作乔锺葵)、段锺葵。于劲字锺葵，张白泽本字锺葵，《唐书》 有王武俊将张锺葵 ( 《通鉴》 作终葵),则以此为名者甚多。岂以其形似而名之，抑取辟邪之义与？ 《左传》 定四年，分康叔以殷民七族，有终葵氏，是又不可知其立名之意也。
《通俗编》:
锺馗与 《考工记》 云终葵者通。其字反切为椎，椎以击邪，故借其意以为图象。明皇之说未为实也。
《陔余丛考》 卷三五：
顾宁人谓： 世所传锺馗，乃终葵之讹。其说本于杨用修、郎仁宝二人。仁宝 《七修类藁》 云： 《宣和画谱·释道门》,载六朝古碣得于墟墓间者，上有锺馗二字，则非唐人可知。《北史》: 魏尧暄本名锺葵，字辟邪。意葵字传讹，而捉鬼之说起于此也。用修 《丹铅杂录》 云，唐人戏作 《锺馗传》,虚构其事，如毛颖、陶泓之类也。盖因尧锺葵字辟邪，遂附会画锺葵于门，以为辟邪之具。又宗悫妹名锺葵，后世因又有锺馗嫁妹图，但葵、馗二字异耳。用修之说，较仁宝更详。则锺馗由尧终葵字辟邪之讹，固属有因，而大圭之终葵，何以转为人名之终葵，则未见的义。顾宁人乃引马融 《广成颂》 “挥终葵，扬玉斧”,谓古人以椎逐鬼，如大傩之执戈扬盾，此说近之。盖终葵本以逐鬼，后世以其有辟邪之用，遂取为人名。流传既久，则又忘其为辟邪之物，而意其为逐鬼之人，乃附会为真有是食鬼之姓锺名馗者耳。胡应麟《笔丛》,朱国桢 《涌幢小品》,亦引尧终葵字辟邪，以为锺葵本辟邪之物，然俱不如宁人引马融颂之融贯也。至用修谓唐人戏作 《锺馗传》,则不详其载在何书。今按 《天中记》引 《唐逸史》: 明皇因痁疾昼卧，梦一小鬼，盗太真香囊及上玉笛。上叱问之，奏曰： “臣乃虚耗也，能耗人家喜事成忧。” 上怒，欲呼武士，俄见一大鬼，破帽蓝袍，角带朝靴，捉小鬼刳其目，劈而啖之。上问： “尔何人？” 曰： “臣终南进士锺馗也。武德中，应举不第，触阶而死，得赐绿袍以葬。感恩发誓，为帝除虚耗妖孽之事。” 言讫梦觉，而疾遂瘳。乃诏吴道子画之。道子沉思，若有所睹，成图以进，上视之曰： “是卿与朕同梦也。” 《唐逸史》 不可见，《天中记》所载，斯其故事矣。亦见沈括 《笔谈》。然此事不辨可知其妄也。后魏、北齐及周、隋间，多有名锺葵者。魏献文帝时，则有枹罕镇将杨锺葵。又张衮之孙白泽，本名锺葵，献文改名白泽。于劲亦字锺葵。孝文时，有顿邱王李锺葵。北齐武成时，有宦者宫锺葵。后主纬时，有慕容锺葵奔于周。隋炀时，汉王谅反，有大将乔锺葵。又隋宗室处纲之父名锺葵。又鱼俱罗与蜀将段锺葵讨平越嶲蛮。唐时，王武俊有将张锺葵寇赵州，为康日知所杀。古人名字，往往有取佛仙神鬼之类以为名者。张锺葵无论，若杨锺葵等系六朝人，俱在唐前。倘食鬼之锺馗系唐武德中进士，则杨锺葵等之命名，何由逆知后世有是辟鬼之神而取之也哉？ 则 《天中记》 之说，真附会也。然唐时则锺进士食鬼之说盛行，甚至朝廷之上，每岁暮以锺馗与历日同赐大臣 (此亦起于明皇，见沈括 《笔谈》)。刘禹锡有 《代杜相公谢赐锺馗历日表》 云： “图写威神，驱除群厉，颁行元历，敬授人时。” 又《代李中丞谢表》 云： “绘其神象，表去厉之方； 颁以历书，敬授时之始。”至宋时犹然。神宗于禁中得道子所画锺馗，因镂板以赐二府。然则讹谬相沿，已非一日也。又苏易简 《文房四谱》 云： 虢州岁贡锺馗二十枚。用修亦以为即 《考工记》 大圭终葵之意，谓砚形锐其首如圭耳。据此，则砚之锐者，亦名锺馗，并不名终葵矣。胡应麟非之，以为附会。然锺馗列于《文房四谱》,则其为砚之形制，而非造为神象可知。至高江村释 《考工记注》: 终葵谓蔓生之物，叶圆而厚，圭首之圆厚如之，故以为名。此未免臆说。颜之推曰： 北齐有一士读书不过二三百卷，尝出境聘东莱王韩。问玉珽杼上首终葵首当作何形，答曰珽头曲圆，势如葵叶耳。韩为忍笑。江村之云，毋乃类是。要之，但据 《考工记注》 槌曰终葵，再以马融所颂终葵逐鬼之物证之，自可了然，毋庸更多枝辞也。

元代道士们镇魇用的硃砂锺馗

陈老莲笔下的锺馗

《茶香室三钞》卷二○:
明文震亨 《长物志》 云： 悬画月令，十二月宜锺馗迎福，驱魅嫁魅。按此知世传锺馗嫁妹，乃嫁魅之讹。赵瓯北 《陔余丛考》 云，宗悫妹名锺葵，后世因有锺馗嫁妹图，此说恐非。
《鼎铸余闻》 卷四：
《吴江震泽合志》 云： 五月五日堂中悬锺馗画像，旧俗所未有。吴曼云 《江乡节物词小序》 云，杭俗端午悬锺进士画像以逐疫。
《集说诠真》:
胡应麟 《笔丛》 曰： 六朝已有锺馗，后人附会为作传。如 《北史》 及唐人张锺馗诸取名者，皆以鬼神为名也。
按： 锺馗捉鬼之说，由于椎曰终葵。古人以椎逐鬼，如傩之执戈扬盾，后世以其有辟邪之用，遂改终葵为锺馗，而取为人名。故六朝以来，名锺葵者甚夥。流传既久，则又忘其为辟邪之物，而指为逐鬼之人，并改葵为馗 (盖取九首之鬼形),一若真有食鬼之神，姓锺名馗者矣。乃好事者缘饰神奇，捏造唐时锺进士故事，讹谬相沿，绘图悬挂，谓为除厉之神，辗转附会，不辨可知其妄。奈乎信之而牢不可破者，竟昧昧至斯耶！
《坚瓠广集》卷五“锺馗” 条：
高邮李毛保，母为五通所据，屡治不能，然家渐裕。一日欲得金首饰，五通曰： “向见姑苏徐守家姬所戴首饰，颇珍异，往可得也。” 已跛蹇而返，曰： “首饰已得。过堂西小楼，遇黑脸丑恶胡子击我一铁简，伤左股，投于井而逋，为汝几伤我命！”毛保闻之，欲察其所惧，因假卖卜抵徐守家，果以失首饰为问，系其奴婢。毛保布卦成，曰： “物在井中。”徐命捞取，果得，诧以为神。奴婢德之尤甚，延款西小楼，见所供锺馗像，正如五通所谈，绐之曰： “恶神不宜以镇宅，我为汝家移祀庙中。”其家许之。即携归，置堂中。五通避不敢入，遥属耳于毛保母曰： “此神正向击我者，我以汝故，窃物得祸。又向所遗物无算，今反毒治我，汝家祸不远矣！” 因去不复至。
《清嘉录》 卷五 “五月·挂锺馗图”条：
堂中挂锺馗画图一月，以祛邪魅。李福 《锺馗图》 诗云： “面目狰狞胆气粗，榴红蒲碧座悬图。仗君扫荡幺么技，免使人间鬼画符。”
案： 《唐逸史》: “明皇因疾，昼梦蓝袍鬼从一小鬼，掰而啖之，自称终南进士，誓除天下虚耗之业。乃诏吴道 子如梦图之，批其后曰： 灵祇应梦，厥疾全瘳，烈士除妖，实须称奖。因图异状，颁显有司，岁暮驱除，可宜遍识，以祛邪魅，兼靖妖氛。” 又孙逖、张说文集有 《谢赐锺馗画表》。又刘禹锡有 《代杜相公及李中丞谢赐锺馗历日表》。又 《五代史·吴越世家》。“岁除，画工献锺馗击鬼图” 沈存中 《补笔谈》 “熙宁五年，上令画工模拓吴道子锺馗像镌版。除夜，遣内供奉官梁楷就东西府给赐。”但考刘宋征西将军宗悫有妹曰锺馗，见其母郑夫人墓志，《梦溪笔谈》 载之。家雪亭云： “今俗有锺馗嫁妹图，以此而讹。” 又后魏有李锺馗。《北史》: “尧暄本名锺馗，字辟邪。” 又 《恩倖传》 有宫锺馗。又 《杨慎外集》 云： “锺馗即终葵，古人多以终葵为名，其后误为锺馗。俗画一神像贴于门，手执椎以击鬼，好怪者遂相传锺馗能啖鬼，又作锺馗图，言锺馗为开元进士，尤为无稽。” 是锺馗之名，由来已久，特开元始有画耳。胡浩然 《除夕》 诗云： “灵馗挂户。” 则知古人以除夕，今人以端午，其用亦自不同。俗又称水墨画者曰“水墨锺馗”。蔡铁翁诗： “掀髯墨像聊惊鬼。” 又吴曼云 《江乡节物词》 小序云： “杭俗，锺进士画像，端午悬之以逐疫。” 诗云： “进士头衔亦恼公，怒髯皤腹画难工。终南捷径谁先到，按剑输君作鬼雄。” 江、震志云： “五日，堂中悬锺馗画像。” 谓旧俗所未有。
《清嘉录》 卷一二 “十二月·跳锺馗”条：
丐者衣坏甲青，装锺馗，沿门跳舞以逐鬼，亦月朔始，届除夕而止，谓之 “跳锺馗”。周宗泰 《姑苏竹枝词》 云： “残须破帽旧衣裳，万两黄金进士香。宝剑新磨堪逐鬼，居然护国有忠良。”
案： 吴自牧《梦粱录》 云：“入蜡，街市即有丐者，三五人为一队，装神、鬼、判官、锺馗、小妹等形，敲锣击鼓，沿门乞钱，呼为打夜胡。” 在宋时已始于月朔。又 《吴县志》: “十二月朔，亦有扮锺馗者，至二十四日止。” 今俗则否。《昆新合志》 亦云： “除夕乃止。” 家雪亭 《土风录》 云： “装锺馗判官，即 ‘方相氏蒙熊皮，黄金四目，执戈扬盾，以索室驱疫’ 之遗意。”
《破除迷信全书》:
世俗 门上壁上，必贴一张狰狞可畏的图像，一手持剑，一手抓按妖怪； 说是贴上此种图像，则家庭中可以不受鬼的搅扰。至于考究图像的由来，按 《唐朝逸史》 所载，说是 “唐明皇有一次发脾寒，白天梦见一个大鬼，戴著破帽，穿著蓝袍，腰中系著长带，脚上踏著朝靴，在宫中捉小鬼吃。他自称是终南 (今陕西) 进士锺馗，尝因应考落第，所以触阶而死。明皇醒来，热就退了，于是下诏当时的画家吴道子，将他的像画出，以便纪念他的功劳，这就是后世有锺进士治鬼像的原来。”
其实唐明皇是信鬼怪神仙的，所以偏梦见些不祥的事； 后世既不象明皇那样的迷信，又为什么效法明皇呢？ 况且那样锺馗治鬼的图像，画的非常难看，明明的一个好家庭，硬被图像点缀坏了，岂不可惜？ 再说凡家庭中，又那有这些小鬼； 贴上那张小鬼画，岂不越发令人心头作恶？ 锺馗既然是大鬼，又焉有捉吃小鬼的理；俗语说猩猩从来惜猩猩，所以大鬼自然不能吃小鬼了。再察这段事情，本是唐明皇惹下的，为什么在唐朝以前没有呢？ 难道唐朝以前没有鬼么？ 或是唐朝以前的人，任凭鬼作崇呢？ 其实自从唐明皇迷信以后，鬼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试看社会各家门上不都是贴著鬼么？ 至于近来，又有于端午节悬在门上的，不知是为的什么； 或者以为端午节是鬼的好日子罢！
再察唐朝的进士，并无姓锺名馗的，所以有人说锺馗是终葵的转音。《周礼》 上说齐人称椎为终葵 (即棒槌),可见锺馗乃是家庭中的一件器物。马融是汉朝的大儒，郑康成与刘玄德的师傅卢植，皆曾受业于其门下，他作的 《广成颂》 上有句说：“挥终葵，扬玉斧，” 这就见出古人是用棒槌逐鬼，就好象行大傩时扮演执戈扬盾逐鬼，是一样的用意。唐朝李延寿所著的 《北史》 上，也有一个名尧锺葵的，字是辟邪，足证锺葵是辟邪的东西。古人迷信鬼邪，取名也要取个能辟邪的，以求压制邪鬼，自己取胜。即如北魏有叫杨锺葵、张锺葵、于锺葵、李锺葵的； 北齐有名宫锺葵、慕容锺葵的； 隋朝则有乔锺葵、宗锺葵、段锺葵等； 唐代又有张锺葵，无非都是治鬼邪的意思。女子也有名锺葵的，即如南北朝时宋国南阳人为过震武将军封为洮阳侯的宗悫，他妹子就是名锺葵。试思历代所以名锺葵的这样多，想必都是以为用能逐鬼的器物为孩子的名，则孩子必能好养活。后世越传越谬，竟画出一张难看的图画贴在门上去捉鬼，可说是想入非非了。
《北平风俗类征·岁时》:
(十二月) 中旬，人家换桃符、门神、锺馗、福禄天官、和合。(《京都风俗志》)
禁中岁除，各宫门改易春联，及安放绢画锺馗神像。像以三尺长素木小屏装之，缀铜环悬挂，最为精雅。先数日各宫颁锺馗神于诸皇亲家。( 《旧京遗事》)
[案] 锺馗捉鬼的故事，在中国民间赫赫有名。中国民间向有于门户悬挂神怪之物，恐吓妖魔，驱鬼辟邪的习俗，神荼郁垒由于会捉鬼喂虎而被奉为门神，就是一例。又如 《梦溪笔谈》 卷二十五： “关中无螃蟹。元丰中，予在陕西，闻秦州人家收得一干蟹，土人怖其形状，以为怪物，每人家有病疟者，则借去挂门户上，往往遂瘥。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也。”
由此可以看出古人造神的心理。所以自唐玄宗时形貌狰狞古怪，能劈吃小鬼的锺馗问世以后，迅速在民间广泛流传。不久人们就绘其像贴于门上、壁上，取代了神荼郁垒的门神地位。请看明凌云翰 《题锺馗图》: 终南进士倔然起，带束蓝袍靴露趾。手掣硬黄书一纸，若曰上帝赐尔祉。……颐指守门荼与垒，肯放狐狸摇九尾。” (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 卷四七引)

锺馗 (方成画)

前人对锺馗的来历曾作过详细的考证。中国古代曾称一种棒槌为终葵。古人在举行驱疫逐鬼的大傩仪式时，总要挥舞终葵。久而久之，它成为驱鬼的象征，从而在人们的心目中，具有辟邪的神通。自魏晋以至隋唐，常有人以锺 (与终音同) 葵为名、字，如北魏尧暄本名锺葵，字辟邪。葵或作馗，亦同音字。唐代文人有作游戏文章之习，遂有虚构的锺馗故事出现 (这个故事见于 《唐逸史》、《补笔谈》)。故事虽然出于虚拟 (以锺馗为唐初落第举子，开元中在梦中为唐玄宗捉鬼),但锺馗捉鬼图的流行确在玄宗世，而且相传为吴道子所作。从此这个传说不胫而走，从宫禁到民间广泛流传。道教也称它为祛邪判官，说它和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是混沌初分时的黑白二蝙蝠所化。(见 《历代神仙通鉴》) 自唐末以来，多于除夕夜悬锺馗像于门。但近代改在五月初五端午，且常悬于堂中，门神则多半改用武士画像了。
[又案] 清刻本 《锺馗斩鬼传》、《锺馗平鬼传》,均以锺馗为唐德宗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