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即是夜晚

每个人孤立在大地心上
被一线阳光刺穿
转瞬即是夜晚

日本的俳句，曾以其短小而内涵丰富著称于世。但这是有严格规则的格律诗，有时难免有束缚思想之不足。而自由体诗，在有些诗坛巨子手中，竟也有出奇的短小而含义无穷的诗作，令人叹为观止。翁加雷蒂的《鸽子》一诗，仅一句：“我倾听再渡洪水的一只鸽子”,用了5个意大利词，引用《圣经》中挪亚方舟的典故，用“再渡”一词把古老的传说引向现实，展示了心事的浩渺，表现了对当今世界私欲横流的洪水造成的灾难深重的现实的忧虑，从而对口衔橄榄枝的和平使者——鸽子再度飞来的殷切期盼。 “倾听”的深情厚意，尽在5字之中，真可谓出神入化之笔。而夸西莫多的短诗《转瞬即是夜晚》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仅用简短的三句诗，不仅表现了西方的当代人灵魂的孤寂和对光明、温暖的祈求，而且寓意深远，哲理内涵较之《鸽子》更为丰富和复杂。这不仅是他的一首名诗，而且1942年他汇集自己的全部诗作出版诗集时，把它作为诗集的名称，可见此诗乃其创作的主旋律，是他心声的结晶。
三句诗是三种似乎互不关联的、跳跃的意境。可实际上它们却有着无形的内在联系，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完整的人生历程。第一句诗“每个人孤立在大地心上”,讲的是人的诞生，在诗人看来，人的诞生，不仅是依偎着大地，因为人是大地的儿子，是青山秀水的乡土孕育出来的娇子。这是诗人在《廷大里的风》、《南方哀思》、《冬夜》和《岛》等等众多诗篇中一再表达的思想。而且人一生下来，就是孤立的、孤独的。这也是诗人诗作的基本主题，是奥秘主义者眼中“现世的人”的基本特征。第二句诗“被一线阳光刺穿”,讲的是人的成长、成熟过程中的情状，包括他们的心态、行为、期望和形态，人诞生之后，挺立大地之心上，伸展双臂呼唤、迎接、拥抱阳光，“被一线阳光刺穿”,尽情地接收、吸吮、享受阳光给他带来的光明、温暖和力量，充实自己，完善自己，表现出人对一种崇高人生的追求。这也是诗人毕生的追求。诗的第三句是“转瞬即是夜晚”,讲的是人的“黄昏”。人生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瞬“白日”即逝，太阳落山，阳光消逝，黑暗笼罩大地，人被淹没在黑暗之中。意味着人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程， 又回归大地，长眠于黄泉之下。这是诗人用象征的手法，描绘出朦胧的三种意境，以心理时间替代物理时间，对人的一生从生到死极为概括的写照，人之有生有死，这本是司空见惯的寻常事，一般人似乎是视而不见，见而不思。可是诗人却能从这寻常事中有所领悟，提炼出警世的格言，以开启人们的思绪，指导人生， “转瞬即是夜晚”就是诗人对人生悟出的一句格言。它提醒人们，时光无情，人生匆匆，阳光灿烂的白昼，转瞬即是夜晚，且莫让岁月蹉跎，光阴虚度，要紧紧把握有生之年的每一个“阳光刺穿”我身之白昼，从阳光吸取智慧和力量，充实自己，完善自己，武装自己，为人类、为社会、为美好的理想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所谓“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道理即在此。当然，这里还可以从诗句隐喻着人生历程的艰难来领会其含义。“阳光”、“夜晚”喻示着人生的两个方面，光明与黑暗，顺利与险阻总是双双伴随着人生，人们应当看到人生旅程中既有光明，也有黑暗，既有温暖的佳日，也有寒冷的冬夜，不要奢望尽是“阳光刺穿”的温暖，还要想到转瞬可能就是“夜晚”的冬寒。所以要把握光明和顺利的机遇，充分利用它，大干一场。同时警惕厄运险阻随时到来，作好思想准备，不惊惶，不气馁，战而胜之，这也是诗人为我们总结的宝贵经验。总之“转瞬即是夜晚”的警钟常鸣，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讲，对我们都是益莫大焉！
奥秘主义的诗句总是跳跃的，这就给读者留下了大片的空白，让读者去想象、去补充、去完善。奥秘主义的诗又总是多意的，任读者展开想象的翅膀，运用自己的文化积淀，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去领悟其丰富的哲理内涵。笔者如是理解，而读者尽可见仁见智，去挖掘诗矿中无穷的宝藏。但是，不管怎样领会，原诗中透露的“高贵的热忱，表现了我们时代生活的悲剧经历”的主旋律是肯定而清晰的，这正是诗人195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