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结类·曲终奏雅的宋词赏析

起结类·曲终奏雅的宋词赏析

【依据】庚申八月，太子请两殿幸本宫清霁亭赏芙蓉、木犀。韶部头陈盼儿捧牙板歌“寻寻觅(按：应作 ‘寻寻觅觅’)”一句，上曰：“愁闷之词，非所宜听。”顾太子曰：“可令陈藏一 (按： 陈郁) 撰一 (按： 上二字疑衍) 即景撰快活《声声慢》”。先臣再拜承命，五进酒而成。二进酒，数十人已群讴矣。天颜大悦，于本宫官属支赐外，特赐百匹、两。词日 (见下)。……史臣章采称： 陈藏一长短句，以清真之不可，学老坡之可。东宫应令，含情托讽，所谓“曲终奏雅”者耶？沉香亭 《清平》 之调尚托汗青以传，藏一此词合太史氏书法，宜牵联得书。(陈世崇《随隐漫录》 卷二)

【词例】

声 声 慢

陈 郁

澄空初霁，暑退银塘，冰壶雁程寥漠。天阙清芬，何事早飘岩壑？花神更裁丽质，涨红波、一奁梳掠。凉影里，算素娥仙队，似曾相约。闲把两花商略，开时候、羞趁观桃阶药。绿幕黄帘，好顿胆瓶儿著。年年粟金万斛，拒严霜、锦丝围幄。秋富贵，又何妨、与民同乐？

【解析】陈郁，南宋理宗时特旨以布衣充缉熙殿应制，后又充东宫讲堂掌书，此词即在这段时间内所作的应制词。

应制词的产生，往往和统治阶级政治的腐败、生活的糜烂密切相关。其内容狭窄、情感枯竭，多为应景之作，在风格上追求雍容华贵、浓笔重彩、雕琢精绘。但陈郁的这首《声声慢》 却与众不同，它清新淡雅，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作者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和独立的人格。

词咏芙蓉和桂花。起三句点明此刻为初秋时分，澄色的天空开始清朗起来，暑气已从泛着银光的水塘中消失，一片清空。天上的桂花，不知何事早早地飘到了岩壑之间。作者巧妙地引用了古代传说，杭州天竺寺中，中秋时有月中桂子飘落下界。下面转笔写芙蓉，“涨红波”之句，传神地将在风中摇曳的芙蓉的天生丽质表现了出来。早放的桂花相约着芙蓉像仙女般地，一同来到了人间。下片由泛写变为专叙。在这里，作者连用了两个语典： 刘禹锡诗中的“京都观里桃千树”，和谢朓诗中的“红药当阶翻”。言两花羞与桃和芍药同时开放以争春光。这就人化地突出了芙蓉和桂花的不凡品格。作者似乎对清香绝尘的桂花别有情钟，他说在绿幕黄帘的屋中，恰好可以插瓶观赏。簇生叶腋的桂花如粟金般年年怒放，“锦丝围幄”，为之抗拒着严霜的侵扰。富贵的桂花，又何妨走出来与民同乐呢？结句承上而下，一气呵成。

此词是别具深意的，它提醒皇帝莫要只顾搜刮民脂民膏、沉溺于 “锦丝围幄”的宫中贪图享乐，而应与百姓共欢。作者从词的下片就已开始转换题意，含情托讽，处处诤谏。南宋末年，奸相贾似道当政，擅权卖国，局面岌岌可危，而君王尤 “识他不破，至今道是祥瑞”(《念奴娇》)。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为了让昏庸专制的君王能接受，作者运用了太史公笔法，“美刺”、婉谏，借咏花而抒其意，可见其良苦用心。作者在创作时，没有象一般应制词那样追求典雅华贵，而是学东坡词的士大夫气，不艳不俗，使此词成为内容深广得多的奏章，确如章采所评，乃 “曲终雅奏”者。值得称道的是，此奏并没有孤立出来，为奏而奏，而是将其融入整首词中，采用双线结构，明写两花，暗含讽意，只在最后，卒章显志，收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清沈祥龙 《论词随笔》说：“词起结最难，而结尤难于起。结有数法： 或拍合，或宕开，或题明本旨，或转出别意，或就眼前指点，或于题外借形。”作者正是运用了宕开之法，转出别意，如曲终笛裂，气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