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说鲍照诗三首 |
释义 | 说鲍照诗三首鲍照是南朝刘宋时代卓有成就的诗人。后世尊之以为可与谢灵运齐名。但在当时,鲍照的诗名却远不及谢灵运。梁代钟嵘撰《诗品》,竟列鲍照于中品。原因很简单,谢灵运是当时世家望族,鲍照则出身寒门,终身屈居下僚。诗坛名气大小,每视其人出身高贵与寒微而异,这种风气自古已然,而六朝尤烈。到了近、现代,特别是当代,人们对鲍照的评价才超过了谢灵运。然而从总的情况来看,对这位诗人的重视仍嫌不足。从我个人学习古典诗歌的体会来说,尽管谢灵运功力深邃,修辞凝炼,却总有王国维说的那种“隔”的毛病;而鲍照大部分的诗,读来都能亲切感人。关键在于:谢诗得力于辞赋,而鲍诗得力于乐府民歌。我们不妨总结一条经验,凡善于从乐府民歌吸取营养的诗人,其作品大抵能平易近人或亲切感人,这就是作家所运用的语言文字反转过来对其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所起的作用。一位作家思想境界不高,感情不肫挚,这当然不行;然而在创作时如果缺乏清新流畅的语言和深入浅出的修辞本领,纵使有好的思想感情,也还是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的。 杜甫在《春日忆李白》一诗中有两句名言:“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从此“俊逸”的评语便成为鲍照的定论。其实杜诗的原意,是说李白的诗具有庾信的清新鲍照的俊逸这样的特点,并非把鲍照的诗风只局限在“俊逸”这一个方面。事实上,鲍照的诗在“俊逸”之外,古人还用“峻健”、“深秀”、“雄浑”、“沉挚”、“奇警”、“生峭”这些词语来评论他,清末的吴汝纶甚至还说他的诗“下开东野(孟郊)、山谷(黄庭坚)”(见钱仲联《鲍参军集补注》引,下同),那就跟一般人的理解差得更远。可见六朝诗到鲍照手中,已经生面别开,蹊径独辟了。我以为,鲍照在我国诗歌史上的价值和影响,必须在读了大量唐诗以后才能真正体会得出。正如陶渊明的好处,唐以前的作家也是同样无法领略的。 这里首先介绍鲍照的《赠傅都曹别》: 此诗是鲍照赠朋友诗中的代表作。由于通篇用“比”体,虽是一般古诗,却有着浓郁的乐府民歌气息。自汉魏以来,在文人作家所写的古诗中,这一首还是很有创造性的。近人钱仲联先生《鲍照年表》于此诗未系年,今考其诗语多愁苦,有“孤雁集洲泚”、“短翮不能翔”等句,疑是早年受临川王刘义庆召聘以前未仕时之作。傅都曹为何许人,不详。闻人倓《古诗笺》谓是傅亮,但亮与鲍照年辈迥还不相及,前人早认为其说不足信。故不取。 全诗十二句,每四句一节,凡三节。“轻鸿”四句写与傅都曹志趣相投,亲切订交。“风雨”四句,写两人分手惜别时情景。“落日”四句,设想别后离愁,并写自己看不到出路的苦闷。从结构来看,并无什么大的起伏波澜,只是闲闲说起,怅怅结束。然而感情深挚,思绪万千,读来感到作者一腔孤愤,引人无限同情。这就是鲍照诗亲切感人的最佳体现。 全诗以“鸿”喻傅都曹,以“雁”自喻,此甚易知。但郑玄《毛诗笺》:“小曰雁,大曰鸿。”古人往往以鸿鹄并称而以凫雁对举,鸿鹄象征清高,凫雁则迹近微贱,可见此诗一开头便有扬傅而抑己的倾向,显得傅尊而己卑。而在“鸿”字上,诗人更着一“轻”字,“轻”自然有可能轩翥于高空;而在“雁”上却用了一个“孤”字,“孤”者,离群索居,寂寥无侣之谓。而“戏江潭”与“集洲泚”,一则高翔遨戏,一则独自幽栖,不仅动静不同,抑且有得意与失志之分。这两句看似客观描述,实已两相对照,说明彼此命运若云泥之悬殊。不过当二人无心邂逅,却又过从甚密,两两相亲。“邂逅”句表面上似平铺直叙,实际上已隐含一层转折;而第四句“缘念共无已”则又深入一层。“缘”者缘分,“念”者思念,“无已”,无终尽之谓。夫缘分无终尽,思念亦无终尽,非但作者对傅“缘念无已”,即傅对作者亦复如是,此正所谓“共无已”。这两句本写双方交谊笃厚,情深意惬,却以极平淡之意出之,仿佛毫不着力。这就叫举重若轻,好整以暇。 第二节第一句“风雨好东西”,颇费解。钱仲联先生《鲍参军集注增补》引张玉谷《古诗赏析》云:“言遭风雨而东西分飞也。”则“好”字无着落。钱增补云:“按,‘风雨’句‘好’字去声。语本于《尚书·洪范》:‘星有好风,星有好雨。’《伪孔传》:‘箕星好风,毕星好雨。’孔颖达《正义》:‘箕,东方木宿。毕,西方金。’”小如按:钱所引证皆是。“好”与“善”无论为名词、形容词或动词,皆属同义。如言“好谋善断”,即善谋善断也。《洪范》之意,盖言东方箕星善于引起刮风,西方毕星善于招来下雨。鲍照此句则近于倒装,言东方之星善风,西方之星善雨,风雨方向不一,则鸿与雁亦随之不得不分飞两地。故下文紧接“一隔顿万里”,“顿”者,顿时、立即之谓。语近夸张,故情弥激切。且人在相聚时每当境不觉,及别后追思,则有不可骤得之感,所以作者此处乃把笔锋掉转,“追忆”二句盖设想别后回忆当初同在一处“栖宿”之时(闻人倓《古诗笺》引《禽经》:“凡禽,林曰栖,水曰宿”),则“心耳”之间充满了彼此的“声容”。这里流露别后互相思念之情已溢于言表,却全从侧面虚写,文势虽小有跌宕,仍不显得着力。而读者果反复咏叹,自会觉得一往情深。夫谢灵运写情,多从内心矛盾曲折处进行峭硬的刻画,不深思冥索不易体会;而鲍照多以自然平淡出之,仿佛古人说的“有若无,实若虚”。但鲍诗写情多发自肺腑,稍加咀嚼,便回味无穷,此鲍与谢之大较也。 最后四句,乍看全是景语,实则句句抒情。“落日”本身就是孤寂的象征,因日落而川渚生寒,则孤寂中带出了凄凉萧瑟的苦味。“愁云”句明点“愁”字,而“愁云”竟多得“绕天起”,则愁之不得解脱可想而知。“短翮”句以雁之不能高翔远引喻己之窘迫局促,说明诗人之处境是多么使他苦恼。“徘徊”句乃找不到出路的最形象的描写。试想万里晴空,鸿雁高飞,该是多么壮美的景象;而今却徘徊于烟雾迷茫之中,连读者吟咏至此,也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真是悲剧性的场面了。夫好友远别,满腹心事再无人可以倾诉,因赠别而自伤身世,从诗人构思的逻辑性来看,也是很自然的。全诗在戛然而止之中有着情韵不匮的余味,令人叹服。 与这首《赠傅都曹别》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鲍照的《学刘公干体五首》,实亦用“比”体自况。这里举其中的第三首为例,借以玩味鉴赏作者的艺术特色。 自建安以来,诗坛出现了一种摹拟前人诗体的风气。这种风气盖始于文人作家摹仿乐府旧题,后来便扩展为摹仿前代作家的创作。不过六朝人虽说摹仿,究竟还保存着体现了摹仿人本人的风格特征。这跟明代拟古主义者亦步亦趋、生吞活剥的做法还是有区别的。 刘公干即“建安七子”之一的刘桢。他写诗曾与曹植齐名,成就高于侪辈。可惜作品传世太少,其中以《赠从弟三首》最为有名。而鲍照集中所存的《学刘公干体五首》,除第二首有可能摹仿刘桢《赠从弟三首》中“亭亭山上松”一首外,其它各诗很难确指为摹仿刘诗某首。近人黄节认为这第三首是摹仿刘桢《赠从弟》中“凤凰集南岳”一首的,绎玩诗旨,其说恐亦未必可靠。只好阙疑。但刘桢诗今虽仅存十五首,却能见出作者的个性。他确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外具清高之风,内禀坚贞之节。因此他的诗很能代表建安时代知识分子凛然有风骨的一面。鲍照的这五首《学刘公干体》,确实也体现了刘桢的人和诗所具有的这一特点。我想,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此诗亦通首用比体,即以北国皎洁的冬雪自喻。全诗八句,四句为一节,而一节中的每两句各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从结构看,简括而谨严,没有枝蔓,没有铺排,十分凝炼。诗意也极醒豁,一望可知,毫无隐曲;然而层次井然,转折分明。虽属摹仿前人,在鲍照的诗集中却是精心刻意之作。 开头两句写远在北方的雪被胡地寒风吹越龙山(即逴龙山,古代传说中北方的一座冰山),落到帝都所在。三、四两句写雪的形象美观动人,“集君瑶台上”写静止的雪,“飞舞两楹前”写动荡的雪,笔意虽平淡朴实,却把雪的丰姿写得十分具体。“君”即国君,“瑶台”字面用屈原《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指巍峨而洁白的宫殿。试想,皑皑的白雪静静地落积在高台之上,自然很壮观。《文选》李善注引郑玄《礼记》注云:“两楹之间,人君听治正坐之处。”可见“两楹前”即皇帝的正殿之前,雪花在前空中飞舞,景象也很动人。这两句虽说是景语,实涵“比”的成分。说详下。 夫用雪自喻,较易理解。其洁白晶莹,正象征人品的高尚纯洁。北国多雪,本属自然现象;但作者为什么要写它从阴寒幽僻的朔漠吹到帝王的殿堂之上呢?这就隐寓着作者本人的身世之感。鲍照出身于微贱的寒门,想在朝廷上占一席之地是很不容易的;正如雪虽皎洁却来自遥远的荒漠,不可能轻易进入帝王之所居。所以作者于此诗的第三、四句,特意把下雪的场面安排在以帝王宫殿为背景的地方,这实际上寄托了鲍照希望跻身朝廷、与豪门权贵分享政权的理想,当然其中也不无追名逐势往上爬的庸俗成分。但读者从诗人以雪自喻这一点体会,至少会感到鲍照虽“心存魏阙”,却还没有低声下气到对豪门权贵摧眉折腰的地步。 然而这第一节只是表达了作者的主观愿望。下面四句突然一个转折,跌入了另一境界。即春日一旦来临,在艳阳天气里,只允许桃李争妍斗胜;而这时的雪,纵使高洁得一无尘滓,也没有容身之地了。此诗好就好在:“艳阳天”和“桃李妍”,原是春意盎然的景象,在一般人心目中,它应该属于值得肯定的良辰美景的范畴;然而作者却把它当作高洁无滓的白雪的对立面。于是这明媚春光,桃李缤纷的场景一下子便成为名利场中趋炎附势的象征,使读者在强烈的对比下竟对绚丽妍美的“艳阳天”产生了庸俗尘下之感。这就是诗人不同凡响的大手笔了。正由于这样的写法,才更加显得豪门权贵的炙手可热,也自然体会到寒士阶层命运的可悲和身世的凄凉。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鲍照之学刘桢,乃是形神兼备地学,学得有血肉、有筋骨。诗中所体现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乃是刘宋时代的鲍照而非建安时代的刘桢。这种摹仿与学习,实际上是由继承而求得发展,而不是照葫芦画瓢的每愈况下。悟彻此理,始可与言诗也已。 最后,我想介绍一首鲍照的《发后渚》,这应属于作者另一种风格的诗,虽然它多少仍带有乐府民歌的影响。 据钱仲联先生《鲍照年表》,此诗系于宋文帝元嘉十七年(440年)。依钱说,这时鲍照已为临川刘义庆的侍郎,他先从义庆还都省家,然后道出京口,赴广陵。但诗中有“从军乏衣粮”之句,似与侍郎身分不合。故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六)以为此诗“不得其事之本末,第以为行役之什可耳”,姑存疑。“后渚”,在当时帝都建康(又叫建业,即今南京市)城外江上。 如方氏所说,这是一首行役诗。作者写旅途风光,乍看颇似二谢(谢灵运、谢朓)山水诗的路数。细绎全诗,仍有区别。诗中“凉埃”四句,看似景语,实近比兴,与二谢对水光山色作客观描绘者迥异其趣。惟修辞具锤炼之功,于精深中略带生涩之味,这大约就是吴汝纶认为鲍诗与唐之孟郊、宋之黄庭坚风格接近的原因了。而“华志”二句,尤觉晦奥费解,更是鲍诗独有的构词法。读者如多读其作品,自能领会。 这首诗的结构也很别致。第一、二两节各六句:第一节写别家上路时情景,第二节写途中所见景物及自己主观心情随客观景物之变化而变化的心理活动。“华志”二句自为一节,是前两节的一个小结。“推琴”二句又成一节,似用旁观者口吻结束全诗。这是作者从主观世界跳出来,故意用客观叙述来“冷处理”,从而让读者于言外去品味诗人内心的苦况。 在第一节中,有两个表时间的虚词与一般讲法有异。一是“仲秋始霜发”的“始”,作“初”解。余冠英先生《汉魏六朝诗选》注云:“近人用‘始’字有迟久而后得的意思,此不同。”其说是。诗句译成口语,应该是“刚到仲秋时节就开始出现了霜雪了”,取其来得早之意。另一是“方冬与家别”中的“方冬”,乃指初入冬,而不是行将入冬。这是有个节序的先后问题。“江上”二句写今年寒早,阴历八月就下霜落雪了。这时要出门从军,必须把衣食准备得充足些;偏偏作者因家境困穷,缺乏衣粮;但又不能不动身,只好在冬初辞家远行了。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起句迤逦而下。别家固悲,方冬尤惨。”方东树说:“起六句从时令起叙题,不过常法;而直书即目(眼中所见),直书即事(生活实况),兴象甚妙,而亲切不泛。”鲍诗的特点就在于平平写起,闲闲引入,看似寻常笔墨,而诗意却亲切感人。此诗正是这种典型写法。于是接下来写五、六两句:寒冷的初冬,已是满目萧条,偏偏又在缺衣少食的经济条件下离乡背井,从后渚动身时内心当然要充满悽怆了。这六句纯以质朴平实的描写来打动读者,遣辞造句似乎全不着力。这与第二节的六句字字锤炼、刻画景物的写法几乎判若泾渭。但作者却把这两节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乍读时觉得何以一诗之中风格顿异,其实这正是鲍照写诗善于变化,力图用语言的浅显与生涩来对读者施加影响,从而使读者的感受随诗人笔锋而转移的地方。 第二节,“凉埃晦平皋”者,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的尘埃把空阔平旷的皋原给掩蔽了,显得模糊晦暗,使作者无法向远处瞻眺。这是陆地景象。“飞潮隐修樾”者,腾跃的江潮遮住了诗人的视线,两岸修长的树影仿佛都隐没了。这是江上景象。(当然,在飞潮未到时,作者肯定会看到“修樾”的,这是理解诗歌的辩证法。)于是作者乃置身于一片迷茫和惊涛骇浪之中了。吴汝纶以“凉埃”二句比喻世乱,我看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作者此行的目的是“从军”,而目之所接,身之所经,却是晦暗的前途和惊险的处境,自然会产生来日茫茫吉凶未卜的预感。所以这首诗的景语似乎并非纯客观的描写,而是近于比兴的。“孤光”指太阳,“独徘徊”者,茫然不知所往之意。所以前人大都认为这一句是作者自喻。“空烟”,指天空的雾霭,它们正在包围着太阳,因此吴汝纶认为这一句“喻世事之变幻”。“视升灭”者,眼看着这一簇烟雾忽而升起、忽而消逝之谓。总观这四句景语,还有个动与静相配合的特点。“凉埃”虽非静态,但比起“飞潮”来,相对地却要静一些,而“孤光”虽在独自徘徊,比起“空烟”的倏尔升起、忽然消失来,相对地说也算静态。这就比以纯静与恒动相对照要空灵生动得多。古人写诗总是在发展中有所前进。鲍照写景,就比谢灵运以前的人进步很多。像这种相对的动与静的配合,在鲍照以前的诗人笔下就很少见到。而到了王维,干脆有静无动,以静为动,只把宏观的壮伟场面如照像一般摄入诗中,其胆识可以说远远超过了前人,即所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也。 四句景语之后,再虚写四句以为收束。“途随前峰远”者,“前峰”为眼中所见,要达到那里还有一大段路程,作者心里是有数的,所以用了个“远”字。而这一句又含有前路无涯,茫然无所归适之意。“后云”者,指已经被抛在身后的重云叠雾。行人虽已走过了那一段“空烟升灭”的地带,可是那郁积的云层仍压在心头,给自己带来了迷惘与怅恨,所以诗人的思绪仍在追逐着它,从而使内心郁结不释。王夫之在他辑的《古诗评选》中以“发心泉笔”四字评价鲍照,“发心”者,心细如发之谓;“泉笔”者,妙笔生花,思如泉涌之谓。用来形容此诗的中间六句,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华志”二句写得很吃力。“华志”犹美志,它是鲍照自己创造的词汇(此外还有“藻志”一词,亦始于鲍照)。“分”,犹言分散、打乱。“驰年”,指岁月流逝如迅奔疾驶。这句是说自己虽有美好的志愿,却被无情的岁月给搅散、打乱了。“韶”与“华”为同义词;“韶颜”谓美好的容颜,指自己的青春。“惨”是动词,指由美好年轻变得惨淡衰老。“惊节”与“驰年”为对文,指使人吃惊的节序变化。这句是说,自己的青春已被令人吃惊的时光给弄得凄惨暗淡,无复当年的蓬勃朝气了。这就把客观上时空的变化和主观上壮志的销磨融为一体,综合地化为无限感慨。到这里,已届尾声,本可结束。但作者意犹未尽,乃变换一个角度,用最后两句收束全篇。 以上所写,从作者离家远行说起,并把旅途所感抽绎出来,全属主观抒情之笔。可是结尾两句,作者却变换了一个角度,把主观抒情的内容用客观口吻给表述出来,宛如借旁观者之口来为抒情主人公说话。盖作者在大段的羁旅行役的描写之后,忽然转到弹琴上来。好像作者已结束了旅程,在到达目的地后把所见所思通过弹琴表达(或发泄)出来。这就把直接的主观抒情做了间接的客观处理,前面写的种种思想感情仿佛是事过境迁的一番追溯。但作者并没有把主观抒情部分做纯客观的处理,只是把距离拉开了一点而已。因为从诗意看,弹琴者仍是作者本人。这末二句意思说,自己把一腔心事通过琴音来表达,但弹到这里,由于过于伤心而弹不下去了,只能推琴三叹(“三起叹”者,三次兴起感叹之意,不宜讲作三次起身叹息),琴声亦如有情,遂因弹琴者(即末句的“君”)之悽怆感慨而戛然中止。这在作者看,这样写可能增加了有余不尽的回味。但这种笔势宕开的结尾,其艺术效果究竟如何,则仁智所见亦各不相同。如方东树就说:“收句泛意凡语。”认为这样结尾反而弄巧成拙。鄙意以为,作者本意原为创新,但衔接得过于突兀,再加上这一手法也并不新奇,反倒成为败笔。故方氏之见,似亦未可忽视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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