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词·蒋捷词《贺新郎·兵后寓吴》 |
释义 | 词·蒋捷词《贺新郎·兵后寓吴》词·蒋捷词《贺新郎·兵后寓吴》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 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自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村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据涉园影宋本《竹山词》) 蒋捷生卒年不详,字胜欲,号竹山,江苏宜兴人。咸淳间进士,宋亡隐居不仕。其词语言通俗谐畅,风格多变,与辛派相近。这首《贺新郎·兵后寓吴》,写于蒙古贵族军事集团攻陷临安以后作者寓居吴门(苏州)之时。词中所表现的国亡家破之悲、奔波流落之苦和守节不仕之志,有别于凄怆抑郁之作。沉痛而又清亮,委婉而不消极,在宋末词坛上堪称一首声情独具的悲壮之歌。 词从回忆入笔。兵乱之前,环境安定,生活舒适。深院闺阁,绣帘低垂,在柔和的灯光下,亲人团聚,语声轻媚,笑逐红颜,充满乐趣。这一小小生活场景的描写,既是作者家庭生活经历的实录,也可说是战前社会安定的形象概括,又使作品增强了生活气息。可是,好景已成过去,笔锋陡入眼前的现实:“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万叠”,本指乐曲反复演奏,这里指角声不绝,暗示军情紧张,战火漫天。那悲哀凄凉的号角声,仿佛带来寒风阵阵,吹得万物萧索,霜花袭人。就在这象征“兵后”惨象的悲声哀景之中作者开始了流落无依的生活,晨昏奔波,风餐露宿。从结构上看,这两句是首三句的鲜明对照,更是下文写“兵后寓吴”的总起。从“影厮伴”至“归杨柳”,是具体描叙逃难的生活和心境。其内容仿佛由两幅画面所组成: 一幅是,作者孑然一身,形影相吊,飘泊无定但又时时遥望故乡,不忍远去。唐代崔颢在《黄鹤楼》一诗中以“日暮乡关何处是”来写其深沉的乡愁,蒋捷这里的“望断乡关知何处”句,除写乡愁而外,还有亡国之痛。另一幅画面的表层形象是寒鸦归巢。而一“羡”字,又透露出其深层意蕴乃在于烘托映衬,以鸦比人。每到傍晚,寒鸦皆一一回到杨柳枝上的巢儿栖息,可是人竟不如鸦,自己却连歇宿之处都没有! 只身流浪,孤苦无告,何处可寄寓? 于是,下片即写“寓吴”。换头三句“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自无心,也成苍狗”,用晋代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和杜甫《可叹》“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语意,既巧妙地暗承上片末四句余绪,又拓开下片意境。青山和白云,是作者流亡生活中的常见之物,因此缘物而寄慨: 尽管江山依旧,但国事已非;任凭世道剧变,但心志不移。要像看不厌的青山那样巍峨屹立;而决不像变幻莫测的浮云那样,一会儿如白衣在空中飘动,一会儿又变成面目狰狞的黑狗。这种寄情于景、借景抒情的描写,其含蓄而易解的意思,对那伙腼颜事敌之徒是有力的讽刺和鞭挞。由于作者傲视现实,守节不阿,因而衣食无着,谋生无路。从“明日枯荷包冷饭”至篇末诸句,便是从多侧面对流亡隐居中的贫苦、愁闷、辛酸境遇的具体写照。“枯荷包冷饭”,以吴地习见的民俗直写日常生活的贫苦。“明日”、“又”,暗示反复多次,表明自甘忍受。“趁未发”二句,一承前句意脉,于困顿中求旷达,二写文人的习气,借浊酒以排解胸中的愁闷。“醉探”五句,以一个动作,一句问话,极写觅食无门的辛酸。作者虽然酒醉,但神志清醒,顺手摸摸口袋,空无分文,只有毛笔一支。心想,也许这支笔可以成为谋生的工具,因而情不自禁地询问邻近的老翁:“要写《牛经》否?”万没料到,老翁只是“摇手”,口却不答。《牛经》,是介绍养牛知识的书,蒙古贵族军事集团在南犯过程中以其落后的畜牧业生产方式强加在汉族先进的农业地区,或耕而不耘,任其荒废,或砍桑伐枣,以为刍薪。所到之处民田多被他们恃势任意放牧。所以,“邻翁”无心养牛,也无法养牛,自然更谈不上要抄写《牛经》了。“翁不应,但摇手”,一方面反映了在田垄荒芜、牲畜被宰的农村,农民满腹气愤而又无话可说的苦闷;另一方面也一定程度地透露了当时人民在蒙古贵族集团的民族高压政策下敢怒而不敢言的心理情态。 这首词在艺术上的显著特点是: 强烈的对比反衬和生动的细节描写。对比反衬主要是三个方面: 其一,国家沦亡前后两种迥然不同生活的对比;其二,国破家亡后自己飘泊流浪与寒鸦日暮归巢的对比;其三,个人的忠贞不渝、贫贱不移与仕元文人匍匐于蒙古贵族集团铁蹄下的对比。这些对比,把亡国之恨、流落之苦和守节之坚表现得更为鲜明突出。词中的细节描写很多也很成功,如对“软语灯边”的温馨往事的回忆,对哀角万叠的时代苦难的控拆,特别是对流亡中的匮乏生活和忧患心理的描写,质朴无华而又真切感人。这在唐宋词中似乎很少见到。刘熙载《艺概》说蒋捷词“语多创获”,这种对苦难时代的贫困与饥饿的细致描写,也许可说是一种“创获”。 蒋捷与张炎、王沂孙所经历的时代灾难大体相同,他们也写有不少声情相似的爱国词篇。但这首词的风格却不同于张炎词那样的悲凉萧瑟之调,也有别于王沂孙词那样的凄惋幽隐之音,而于柔中寓刚,绵里藏针,倒有点类似辛弃疾那样兼具婉约豪放之气。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认为,蒋捷的词作“外强中干”,是南宋词中的末流,“虽不论可也”。以这首《贺新郎·兵后寓吴》而言,陈氏之论,显非的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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