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莺啼序 |
释义 | 莺啼序吴文英写过三首《莺啼序》,此为其中之一,共四叠,计二百四十字,是词中最长的调子。此为一首春晚感怀,痛悼爱妾之作。全词铺张扬厉,离合变幻,凄迷幽渺,字字凝炼,叠叠井然。诚如陈廷焯所云:“全章精粹,空绝千古”(《白雨斋词话》),的为精评。读者细加玩味,自可理会。 按其内容,全词可分为四段。第一段从开头到“化为轻絮”,叙写触春伤别之感;第二段从“十载西湖”到“总还鸥鹭”,逆述西湖欢会之况;第三段从“幽兰旋老”到“惨淡尘土”,抒发旧地重游之思;第四段从“危亭望极”到末,倾诉痛悼爱妾之情。 兹就此词抒情结构,词章大意逐段阐析之。 开片“残寒”二句,是说自己“病酒”的身子正遭受着暮春料峭寒意的侵袭,无奈只好闭门不出。“病酒”,即饮酒沉醉如病的意思。与词人《风入松》中“料峭春寒中酒”之意相同,亦与李清照《声声慢》“三杯两盏淡酒,正敌他晚来风急”之意相似。“燕来晚”与“春事迟暮”复说,亦与首句“残寒”呼应,皆指暮春景候,以此渲染伤春之情。“似说”二字,将燕声差拟人语,体会入微。“画船”两句,意谓词人有感“残寒”之“欺”和春燕“迟暮”之“说”,因而乘船游湖,以销心忧,谁知事与愿违。那悠忽飘散的晴日云烟,那宫苑一带的古树浓荫,这一切,反撩起他无限的愁情遐思。于是,自然引发起下面“念羁情”二句。词人“羁情”游荡,殆同晴烟风絮,被风一吹,漫天纷飞,简直不堪收拾。此二句情思绵邈,空灵蕴藉,颇具烟水迷离之致,起到了总上开下、抒情造境的作用。 以上为第一段,点明时令、地点以及由暮春而触发的伤别情绪,为下文铺垫、蓄势。正如陈洵《海绡说词》所云:“伤春起,却藏过伤别”。词人将“伤别”暗寓“伤春”之中,这正可见出词人含蕴巧妙的艺术手法。 下面“十载”三句,追思昔日西湖美好风光。“娇尘软雾”,是形容西湖杨柳堆烟,红紫飘尘,旖旎诱人的春色。着一“趁”字,写出了词人不失时机、尽情享受的生活意念,为下文与情人之欢会作伏。“溯红”二句,回忆昔日艳遇之乐事。这二句意思是说,有一次词人恍如刘晨、阮肇进入天台山那样,被“仙女”招进“仙境”。一个叫“锦儿”的侍婢偷偷为他传递了“仙子”幽隐温柔的儿女私情。这里,词人故意将他与情人的幽会写得如此扑朔迷离,充满神奇色彩。为的是突出他那次艳遇的欢情以及由此而铭下的难忘之思。接下来,“倚银屏、春宽梦窄,断红湿、歌纨金缕”二句,写初遇时悲喜交集的情状。前句从词人自身落笔,表现的是一种欢情虽美而“梦境”难长的惆怅;后句由女子一面写出,表现的是一种钟情对方而不忍离舍的苦痛。“歌纨”,即歌扇,为歌唱者手持之物。“断红”,指女子脸上的艳色。此二句写得极为简括凝炼,感情笃深沉稳。“春宽梦窄”四字,意深韵远,一字千钧,尤为精警。“暝隄空,轻把斜阳,总还鸥鹭”三句,是说两人在西湖大堤上甜言蜜语,卿卿我我,不觉天色已晚,游人殆尽,而他们还是依偎不离。夕阳虽美,也无意欣赏。这些还是让鸥鹭们去享受吧。这几句进一步写出了他们炽热浓挚的欢情蜜意,同时也具有“炼风景入人事,则实处皆空”(陈洵评语)的空灵婉曲之妙。 以上为第二段,追溯别前欢会情事。情意缠绵而不伤风败俗;男欢女爱而无淫词猥语。描写细腻传神,形象历历在目。寓事于景,手法高明。 “幽兰”三句,由前段欢会情事而转写别后之旅况。“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指冬去春来的时序变迁。别离后,词人曾在一个被称之为“水乡”(指“苏州”)的地方寄寓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别后访”四句,描写前事俱非,爱妾已去,词人重游西湖,寻踪旧地,无由信息。昔日艳遇芳事已如落花付于流水一去不返了;而她也因谢世多年,那坟上的草木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苦风凄雨的吹打。词人伤亡凄恻之情,令人动容。“长波妒盼”四句,进一步逆写当时夜宿春江之风韵情事。“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意即她那秋水盈盈般的媚眼,曾经连湖波也要产生妒忌;她那细淡宛曲的蛾眉,连春山也要感到害羞,词人紧紧抓住女子顾盼生情的眉目,以极其夸张的手法突出了她国色天香的容貌之美。犹如一幅特写镜头,令人赏心悦目。此二句虽由王观“水是眼波横,山为眉峰聚”(《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化出,但增进了“波”之“妒”与“山”之“羞”的内容,意思比王观二句更进一层,颇具点铁成金之妙。“渔灯分影春江宿”,是说夜景迷人,情意融融。这与上段“暝隄空”三句关合。而“短楫桃根渡”又与上段之“溯红”二句复应。“青楼”又与上段“仙溪”环生。“临分”二句,是词人的设想之辞。天长地久,人间沧桑,他想象他与她分手时和泪濡墨所题“败壁”之诗,如今恐怕早已尘封灰蒙而变得惨暗无色了吧! 此时此刻的词人,他的心情该是多么沉痛悲哀啊! 以上为第三段,忆想别后种种情事。词人时而顺写,时而逆叙,时而陷入甜蜜的回想,时而徘徊痛苦的现实,俯仰生情,曲折有致。这为在末段表示对爱妾的痛悼之情,再次铺垫、蓄势。 最后一段,大有李清照《声声慢》词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孤清悲切的意境。词人对爱妾的悼念之情达到了高潮。 “危亭”三句,抒写词人怅望之愁情。“草色”,即“碧色”。此色最易触发人们的相思愁情。如李白《菩萨蛮》“寒山一带伤心碧”,便是如此。既愁那碧绿的草色已撩起词人的一腔愁绪,更何况又是“草色天涯”呢?我们仿佛能听到词人“怎一个愁字了得”的长叹。另外,这草色又使他想起她常穿的绿色衣衫(前人曾作有“记得绿罗裙,处处有芳草”之句,吴词当暗用其意),心情更为悲伤。以上几句是悼人。“叹鬓侵半苧”(苧,麻,色白;半苧,即半白色,比喻词人花白的头发),此为伤己。词人一声唉叹之中,又寄寓着自己多少身世之感。在登高怅望之时,词人猛然想起了她生前赠给他的手帕,因此“暗点检、离痕欢唾,尚染鲛绡”。词人顾物伤神,哀痛欲绝。这里的“‘欢唾’是第二段之欢会,‘离痕’是第三段之‘临分’”(陈洵评语),收束回应、绵密环照,上下映带,这正体现了吴词结构上的特色。“亸凤”二句,承“叹鬓侵半苧”而来,极写自己欲归无路(即再无“仙溪”、“青楼”那样令人向往的去处),欲舞无心(即再无“长波妒盼,遥山羞黛”的情侣)百无聊赖之情。从“殷勤待写”到“弹入哀筝柱”这几句,叙写词人哀情不知如何抒发才好的焦灼难忍而又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情。本来,他想借信抒恨,然而海阔天空却不见鸿雁;转而一想,还是把天边的相思苦痛之情谱入哀筝吧。结拍“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这是说那令人伤心的江南千里之地,她的灵魂不知还在“游荡”否? 若在,哀筝所奏之怨曲又不知能否招回她的灵魂? 爱妾逝去,心正破碎;欲招灵魂,又无由可得。词人的悲苦痛悼之情至此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伤心”三句化用《楚辞·招魂》“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末句,绵绵情思,悠悠长恨,犹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以上为第四段,在抒发悲痛悼念之情的同时,也寄寓了词人自己的一些身世之感。其诚真之情,“沉挚之思”(况周颐《蕙风词话》)颇为感人肺腑,动人心魄。刘永济先生《微睇室说词》云:“梦窗(吴文英号)是多情人。其用情不但在妇人女子生离死别之间,大而国家之危亡,小而友朋之聚散,……莫不有一段缠绵之情寓乎其中,又能于极绵密之中运以极生动之气。”用以评论此词,亦是颇为恰切的。 综上所述,本词哀思弥满,情意真切;联想丰富,手法灵活:或顺叙,或溯写,或时空交错,或前后映照,或穿插神话传说,或间以历史故事,或往事与现实对写,或主观与客观并举,或驰想于海阔天空,或寄情于近象远景,或咽抑凝回欲吐又收,或直抒胸臆一任泄流,抑扬顿挫,腾挪跳跃,不拘一格。虽俯仰多姿,而又一意连绵。这些都颇似现代西方小说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和电影“蒙太奇”的艺术技巧。这抑或就是叶嘉莹先生所称道吴词“遗弃传统而近于现代化的地方”(《迦陵论词丛稿·拆碎七宝楼台》),也大概就是同时代人张炎在《词源》中所讥之“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断”的根据吧。殊不知,这恰恰是吴词打破传统,独树一帜而难能可贵的艺术本领。在十九世纪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创立“意识流”学说时,哪晓得,早在十三世纪中叶,我们的词人已将此说娴熟地运用于词的创作了。只不过那时尚未出现这个新名词罢了。倘若玉田先生能够活在今天的话,想他对吴词是不会说出那番话来的。今天,对于吴词这些长期被误解,被冷遇的特色,我们应予以新的评价,给予新的肯定。另外,此词的运意幽邃深远,结构的绵密往复,辞藻的华赡工丽,用典的巧合无垠,等等,都体现了吴词的创作特色。但也难免晦涩、堆垛之病,此应另当别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吴文英云:“词家之有文英,亦如诗家之有李商隐。”当代著名词学专家唐圭璋先生认为这个评论“良非无见”。既然李商隐在晚唐诗坛已独占鳌头,那么吴文英在南宋词坛为何又不能居重要地位呢? 这是值得我们重视和研究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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