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犯

吴文英

谢黄复庵除夜寄古梅枝剪横枝，清溪分影，悠然镜空晓。小窗春到，怜夜冷孀娥，相伴孤照。古苔泪锁霜千点，苍华人共老。料浅雪、黄昏驿路，飞香遗冻草。行云梦中认琼娘，冰肌瘦窈窕、风前纤缟。残醉醒，屏山外，翠禽声小。寒泉贮、绀壶渐暖，年事对、青灯惊换了。但恐舞、一帘蝴蝶，玉龙吹又杳。
这是一首除夕咏梅词。
词的上片写友人寄梅的过程。开头三句写友人准备寄梅的情景。先写友人剪下梅枝。一个“横”字，写出了友人家梅枝纵横生长的形状。“清溪分影，”化用宋代诗人林逋《山园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之句，写梅枝剪下后，清溪中的梅影也就一分为二。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这句写影分后，梅在镜中的映象也就更加空疏。这三句分别从人剪、溪影、镜照三个不同角度来写寄前的梅枝。“小窗”三句，写梅寄到自己住处的情景。梅花报春，故以春代梅，这是运用借代的修辞手法。“小窗春到”,写梅花给词人的小屋带来春天的气息。孀，寡妇。“孀娥”,指嫦娥，嫦娥弃夫奔月，故称为孀娥。词人采用拟人手法，以嫦娥比喻古梅枝。相伴孤照，写词人与古梅枝相依为命。这三句表现了词人对古梅枝的欣赏喜爱，也表现了词人在除夕的孤独寂寞。“古苔”二句，写梅枝的古老特征。古苔，指有古苔留在梅枝上。霜千点”,指梅枝上有许多白霜点。这些苔霜象是眼泪滴成的，故用“泪锁”形容之。华，指华发，即花白的头发。“共老”,指梅枝上的古苔白霜与词人的花白头发共同呈现出苍老状态。上句正面描写古梅，下句从人老的角度侧面衬托古梅。“料浅雪”三句，补写送梅的经过。料，料想。陆游咏梅诗有“孤城山驿初飞雪”之句，这里化用其意境，用黄昏、驿路、浅雪组合成一个沿途运送梅枝的意境。飞香遗冻草，写梅花的香气遗留在沿途浅雪中的冻草上。这三句，表现了词人丰富的想象。
词的下片，写得梅后词人的心理活动。“行云”三句写梦中见梅。行云，语出宋玉《高唐赋》,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这里以行云代指神女。琼娘，指仙女许飞琼，相传许飞琼是王母娘娘的侍女。唐代许浑《记梦》诗有“晓入琼台露气清，座中唯有许飞琼”之句。词人着力刻画了琼娘形象的两个特征：一是冰莹，她既具有冰肌玉骨，又外披洁白的缟素；二是窈窕，她的纤瘦身材在风前翩翩起舞。这两个特征正与梅花的特征相通。词人在这里又将梅花拟人化，把它比作一个冰莹洁白、窈窕起舞的仙女。“残醉醒”三句，写词人醒来后的感觉。杨铁夫《笺释》说：“梦中见琼娘，方以为真美人，乃醒来闻翠禽声，方知原来是梅。”据《龙城录》记载，隋代开皇年间，赵师雄迁罗浮，天寒日暮，见林间酒肆旁舍一美人，淡妆靓色，素服出迎。赵师雄不觉醉卧，既觉，在大梅树上，有翠羽(翠鸟)啁唧其上。词人正是利用前人关于梅神的传说，创造了这个与梅花梦魂相交的意境。“寒泉贮”二句，写梅枝陪伴词人由除夕至元旦。绀壶，天青色的壶。插梅枝的壶泉由寒变暖的过程，也就是由除夕青灯变为元旦天明的过程，这二句体现了词人善于因物寓意的艺术技巧。结尾二句，写词人担心梅花飞落。“一帘蝴蝶”,指梅落加一阵蝴蝶飞舞。玉龙，是形容下雪。北宋张元《雪》诗：“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麟残甲满空飞。”这里以玉龙比喻梅花如同下雪那样飞舞至远方。这个结尾，表现了词人对梅花爱惜备至。
这首咏梅词，以古梅枝为主体形象。作品描写古梅枝陪伴词人度过除夕，抒发了词人除夕的孤寂感与衰老感。所以，全词不是纯客观地咏物，而是托物寄情。在描写古梅枝的形象时，采用了拟人化手法，上片将它比拟为嫦娥，下片将它比拟为琼娘。作品通过嫦娥、琼娘的形态美，表现了古梅枝的形态美。在描写古梅枝的形象时，既有绵丽的词藻，又有一足的法则。上片以事情的时间先后为序，先写寄前，后写寄到。下片则以心理活动的先后为序，先写梦见，后写梦醒。但是，词人又不是呆板地按时间先后平铺直叙，如上片将送梅经过放在收到梅之后补叙，杨铁夫《笺释》说这种补叙“不使一平笔，开人无数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