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节南山 |
释义 | 节南山节彼南山,有实其猗。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小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 琐琐姻亚, 则无仕。 昊天不佣,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醒,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聘。 方茂尔恶, 相尔矛矣。 既夷既怿, 如相矣。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诵,以究王讻。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这是周王朝的一个大夫所作的政治讽喻诗。诗中直刺的是乱政殃民的“赫赫师尹”,实则同时委婉地讽刺了暴虐昏庸、委政佞人的周天子,通过作者对腐朽政治的愤慨与抗议,表现出忧国忧时、直言敢谏的精神。 这是一首长诗,共十章,前六章每章八句,后四章每章四句。 第一章叙述了尹氏的暴虐不平,使得百姓敢怒不敢言,国家将走向衰亡,“节”,高峻貌。“岩岩”,山石堆积貌。“赫赫”,势位显盛貌。“师”,官名,太师的简称,太师是三公之最尊者。“师尹”言太师尹氏。尹氏是周之名族。开首四句: 高峻的终南山,上有垒垒的岩石。炫赫的尹太师,人民万目所视。起句起得严厉有势,以岩石垒垒的高峻的终南山起兴,显示出尹太师地位的显赫。对于尹氏的暴政,百姓虽然“忧心如惔(惔即焚),”但却不敢戏谈。“不敢戏谈,从古亡国之象皆如此。” (引自陈子展《诗经直解》钟惺语)《史记·周本纪》中描写的那个被人民赶走的周厉王执政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节南山》所描写的是哪一位天子统治的朝代,且不去论,但当时国运之衰已显而易见,因而结句说:“国既卒斩,何用不监!”王业已衰,国运将断,为何你去看不见! 语气中带着焦急与愤慨。 第二章进一步说明由于尹氏的暴政,已弄得天怒人怨。“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意思是老天反复降灾,多少死丧祸害! 百姓们怨声载道,你自己却毫不悔过。(“憯”,犹尚) 直斥尹太师,义正辞严。由于太师的职权越大,他的奸佞与昏庸带给国家和人民的灾害也就越大。而尹太师之所以能专权,却是由于天子自己不问国政,亲信小人,只有天子亲君子,远小人,才能消除民愤,扭转国运。因而接下来的三、四、五章,请人分别就太师的职责,周王对小人、贤臣的态度等问题而发议论。 有人说“以议论为诗”一定不是好诗,这当然是失之武断,但倘若有人说,“写诗要避免多发议论”,大概很多人是会同意的。但《节南山》中的这大段议论却有着动人心魄的艺术效果,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一切文学作品,终究要以意为主,“形象思维”的归宿,也还是要落实到表达思想感情上去。因而作诗并不是一概反对议论; 出色的议论,和以形象入化的篇什,同样能够恢宏正气,开人心智。《节南山》的这大段议论,立意高,正气宏,有气势,又包含着诗人忧国忧民的强烈感情,人们读之又怎能不为之震撼呢? 且看这第三章的议论。诗的开头,“尹氏大师,维周之氐”,上两章言“师尹”,这章特题“大师”,则其职任之重可知。氐,同柢,树根。言尹氏地位重要,为国家的根本。下面又用一个比喻“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均,同钧,本是制陶器的模子下面的车盘。制陶器必需运转陶钧,治国必需运用政权,因此借陶均来比喻尹氏执国家大权。这首诗是讽刺尹太师的,但却赞扬太师的职责,从而从反面指责了尹氏。诗中说: 姓尹的太师,是周家的根柢。掌握国家大权,四方仗他维系。君王要他辅助,百姓要他带路。(“我师”犹言我众) 但事实上他却将国家和人民带上了绝路。因为前两章已经描写了百姓不敢随便笑谈,天灾人祸的反复出现等国运衰之的征兆,因而这章就省略了这层意思。而是末两句通过直呼: 不体恤人的老天啊,可不能断人活路! 来表示不宜使此人再官居尊位,困穷我之民众了! 但可叹的是周王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第四章讲周王不亲问政事,审查民情,任用君子,制止坏事,却仍然与小人亲近。(殆,近),任用才智短浅的姻亲做高官:“琐琐”,计谋褊浅之貌。“姻亚”,壻父为姻,两壻相谓曰亚。 尹氏和周室有婚姻关系。 , 厚, 腴美。“仕”指高官厚禄。 作者作为奴隶主阶级的士大夫,虽然他痛恨奸佞,忧国忧民,然而他唯一能做的是向周王进谏,当谏诤不奏效时,他只能无奈而痛苦地求助于上天,甚至怨恨老天的不平与无情。“佣”,均。“鞫”,穷。讻,凶。“鞠凶”犹言极祸。“戾”,恶。“届”,到。“阕”,息。“违”,去。第五章大意是: 老天不公不平,降下特大灾难。老天不仁不慈,降下这般忧患。君子如果执政,能够消除民愤。君子察问公平,暴怒就能平静。诗人将希望寄托于上天,希望上天能使君子当政。 但这愿望是虚幻的,现实却是民不聊生。诗人忧心忡忡,想到周王如果不出来亲自执政,其它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月”,是抈字的省借,摧折。“抈斯生”就是说扼杀斯民。“酲”,病酒。“秉”,执。“国成”,国政的成规。“卒”,瘁字的假借,就是病。第六章大意是: 老天不惜人命,大乱何时平定。不要扼杀百姓,使人不得安宁。我忧心好象酒醉,谁执掌国家成规? (王) 不肯亲自执政,害苦了天下百姓。 在当时的情况下,象作者这样正直的士大夫不仅不能被统治者所了解和重用,而且还定遭排挤,他孤立困苦,以至绝望,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决定出走。第七章大意是: 驾起了四匹公马,四匹马肿了颈项,我放眼四下观望,却没有投奔的地方。四匹马肿了颈项,可见已经走了很远。但却仍然不知哪里可以存身。这一方面说明处在乱世,哪里都不太平,同时也说明诗人不愿意随便找个地方隐逸起来,苟且偷生地活下去。这种感受很有点儿象《离骚》中屈原的感受。当屈原打算离开楚国,当他幻想着他驾着飞龙,腾空奔驰,真正开始了他的远行的时候,他却又在光明的天空中忽然望见了他下面的楚国的国土,这时候他的御者悲伤起来,马也不肯再往前走 (其实这是诗人自己的感受),于是他终于只有停止了他的远行:“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予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节南山》的作者也是类似的心情,因为他不能忘记忧患中的国家和百姓,作为一个忠臣,他也会想到天降灾祸,将危及我王,他也忘不了他的君王。 在矛盾痛苦的心情中,他更加痛恨那些奸臣。第八章大意是: 朝廷上的奸恶小人,争权夺利,逞着怒气,互相对着戈矛相斯杀。而当权利能够均分后,又都快活起来,互相请客吃酒,成了相互利用的朋友。真是“画千古小人如在目前。” (引自陈子展《诗经直解》钏惺语) 在痛恨奸佞的同时,他也更加怨恨君王的糊涂。第九章大意是: 天公不想太平,我王不能安枕。他的心偏不清醒,反怨恨人家纠正。指出,君王啊,你不要现在不听劝谏,你再这样昏庸下去,天公降怒,你也会有不能安枕的一天。其实这一天已经到了,只是你还蒙在鼓里。语气恳切,使人仿佛看见这位忠臣的心正在滴血。 最后一章点明了作者的姓名,和他做此诗的目的。“究”,读为纠。纠,举发。“讻”,读为凶。“王凶”指尹氏。“讹”,同吪,变化。“尔”指周王。第十章大意是: 家父作了这首诗,来揭王家的凶徒。只指望王心感化,好好把四方安抚。 想在当时,尹氏声威赫赫,举朝畏威,莫敢戏谈,莫敢戏谈,更何况直斥其非?而这位家父,不仅做诗痛斥奸佞,而且在诗中标上自己的姓名。作为一名奴隶社会的士大夫,他的劝谏有愚忠的一面,但他也的确是个可尊敬的正直、善良的忧国忧民者,如果不是他把个人的得失完全置之度外,他又怎么肯“以一身当尹氏之怒而不辞者?” (方玉润《诗经原始》)。他能为别人所不能为者,岂不壮哉?我想,理解了《节南山》的读者,都会对这位勇敢、正直的家父有着难以磨灭的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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