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史官书之

太祖尝弹雀于后园，有群臣称有急事请见，太祖亟见之，其所奏，乃常事耳，上怒诘其故，对曰：“臣以尚急于弹雀。”上愈怒，举柱斧柄撞其口，堕两齿，其人徐俯拾齿置怀中。上骂曰：“汝怀齿欲讼我耶？”对曰：“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上悦，赐金帛慰劳之。
《涑水纪闻》这本书据说是司马光为编写《资治通鉴后纪》积聚的材料，主要杂录宋太祖到宋神宗期间历朝的军政大事和宫廷逸闻。《自有史官书之》写的是宋朝开国之君宋太祖的一件逸事。故事很简单，一位朝臣称有急事请见，破坏了弹雀于后园的宋太祖的兴致，所奏事又“乃常事”,于是迁怒于朝臣，而该臣答言以为所奏事“尚急于弹雀”,更触太祖之怒，“举柱斧柄撞其口，堕两齿”,该臣拾齿于怀，太祖怒尚不息，骂朝臣“汝怀齿欲讼我耶？”朝臣对曰：“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太祖闻之转颜，赐以金帛慰劳之。
作为一朝开国之君的宋太祖，在历史上是被列为“英主”一类的，小说中也有两点反映：一点是他在后园弹雀，听到臣下有急事请见，还能丢下弹弓“亟见之”,有个轻重缓急，尚未玩物丧忘，非历史上那些耽溺于逸乐而荒疏政务的昏君可比：另一点是虽然怒气冲冲，听到“自当有史官书之”,还有图名史册的历史名誉感，从而约束自己，转怒为“悦”,赏金帛以补过。但他只因臣下破坏了自己弹鸟的兴致，遂大发淫威，以“斧柄撞其口”,致“堕两齿”,尚肆无忌惮地大骂“汝怀齿欲讼我耶？”暴露出封建专制君主凶残嘴脸；恃权势凌人且炫耀之，更使人痛恨！
这位朝臣显然是一位刚直不阿之士。他敢在太祖弹鸟兴浓之际称急事请见，当太祖“怒诘”时据理力争，在斧柄撞口的淫威下，“俯拾齿置怀中”,以此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当太祖炫弄封建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势辱骂他时，能说出“自当有史官书之”以回之，使得太祖收敛凶焰改颜以待，是位有勇有智的诤臣。
小说虽短小精悍，但情节跌宕，很有戏剧性。太祖“弹雀于后园”是序曲；朝臣请见奏事，矛盾开始酝酿；太祖听后“怒诘”,冲突趋于激化；朝臣回言激“上愈怒”,以“斧柄撞其口”,是冲突的高潮；朝臣拾齿而“上骂”,矛盾趋缓；朝臣答言后“上悦，赐金帛慰劳之。”是小说尾声。另外，人物对话既合乎人物身份，又富有个性。如朝臣对于“上诘其故”回之：“臣以尚急于弹雀。”语言宛转而含讥谏，既合乎臣下口吻，又表现了该臣敢于抗颜规劝的耿直个性。而太祖骂口：“汝怀齿欲讼我耶？”则表现了太祖皇帝逞威泄怒的心理情状。小说读后形象性很强，可见作者的语言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