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 ·从军诗五首 ·其一

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所从神且武，焉得久劳师？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一举灭獯虏，再举服羌夷。西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陈赏越丘山，酒肉逾川坻。军中多饫饶，人马皆溢肥。徒行兼乘还，空出有余资。拓地三千里，往返速若飞。歌舞入邺城，所愿获无违。昼日献大朝，日暮薄言归。外参时明政，内不废家私。禽兽惮为牺，良苗实已挥。窃慕负鼎翁，愿厉朽钝姿。不能效沮溺，相随把锄犁。孰览夫子诗，信知所言非。

王粲的这组五言诗创作于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第一首作于这年二月以后，其他四首创作于这年的年底。这是王粲诗作中极为重要的组诗。主要是描写从军生活，歌颂曹操的统一业绩，气象壮阔，格调遒劲，很能体现建安诗风。

据《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载：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三月，曹操征张鲁，二十一年二月还邺。裴松之注云： “是行也，侍中王粲作五言诗以美其事。” 可见，第一首当是写征张鲁之事。

“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这开篇二句就开门见山地写出从军时所跟将领的重要。从军有苦有乐，要看你是跟谁出征。那么他是跟谁去出征呢？这样自然地将诗篇转入了正题，这正是诗人要歌颂的。“所从神且武，焉得久劳师？”这二句是从总的方面来歌颂曹操。所从，即指曹操。曹操是一位神机妙算、有韬略、有武勇之人，怎么能让战役旷日持久？曹操是以“神且武”而闻名的。《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载献帝策命曹操为魏公诏云：“当此之时，王师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执大节，精贯白日，奋其武怒，运其神策，致届官渡，大歼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可见王粲的歌颂并非是夸大之辞。

下面具体描写了曹操功绩。从“相公征关右”，到“往返速若飞”十四句，写曹操用兵神速，战绩卓著，成果辉煌。相公，即指曹操。曹操当时为丞相。关右，古地名，即关西。关指函谷关；右，古人以西为右。关西一带当时为张鲁所占据。赫怒，勃然震怒。獯 (xun熏)， 即𤞤狁， 我国古代西北方少数民族。曹操西征关右，勃然大怒，震奋神威，一举就消灭了𤞤狁，再举摄服了羌夷。可谓是出手不凡，武勇超人。擒获西边的敌人，如同在路上拾东西一样轻而易举。

“陈赏越丘山，酒肉逾川坻”二句，写出了战后丰盛犒赏的情景。坻，指水中的小洲或高地。陈列赏品超过了丘山，犒赏的酒肉超过了高地。《左传》有 “有酒如淮，有肉如坻”等语，或为诗人所本。“军中多饫饶，人马皆溢肥”二句，写赏赐丰厚，给养充足。黄节 《汉魏乐府风笺》： “《魏志》裴松之注引 《魏书》曰： ‘军自武都山行千里，升降险阻，军人劳苦。公于是大飨，莫不忘其劳。’”可见曹操带兵打仗有方。“徒行兼乘还，空出有余资”二句，写出了出师和凯旋的不同情景。出师时徒步而行，归还时兼乘前进；出征时两手空空，凯旋时掳获的财物很多。出和归两相对比，可见战果辉煌。“拓地三千里，往返速若飞”二句，进一步描写战果及用兵神速。打败了敌人赢得了土地三千里，来去如飞。这次出征张鲁，从出师到凯旋，前后仅仅一年时间，因而作者称赞是 “往返速若飞”。这层对曹操带兵打仗战绩的歌颂，是多侧面的，而又具体详尽。诗人从曹操的 “震天威”写到 “灭獯虏”、“服羌夷”，从战后犒劳的丰盛写到所获辎重财物之多，开拓疆土之广，辉煌的战果，令人目不暇接。

“歌舞入邺城”四句，写凯旋回师之后庆祝胜利的情景。邺城，古都邑。建安十八年 (公元213年)曹操受封为魏公，便定都于此。“外参时明政”四句，写曹操能谋划，善治理，因而政治清明，景象繁荣。曹操既能在朝廷上参与谋划时政，使政治清明，又能废家务之事，由于政治清明，才使庄稼长势良好，连禽兽都不敢糟蹋，到处是一片丰收景象。《国语·晋语四》 云：“秦伯将飨公子，如飨国君之礼。使子馀、公子赋 《黍苗》。子馀曰： ‘重耳之仰君也，若黍苗之仰阴雨也。若君实庇荫膏泽之，使能成嘉谷，荐在宗廟，君之力也。’”王粲的 ‘良苗”句就是用此意。“窃慕负鼎翁，愿厉朽钝姿。”二句写诗人愿为国效劳的情志。负鼎翁，指商汤贤相伊尹。相传伊尹操俎调五味而为相。厉，勉励，此处是指诗人自勉自励。姿，姿质，才能。王粲自谦自己才能低下，但表示愿以伊尹为榜样，为国家尽微薄之力。王粲此言是发自肺腑的。他曾在归曹操后的一次宴会上，赞扬曹操是“雄略冠时，智谋出世”之人，并表示要为其驰骋才力。

结尾四句是对沮溺隐居行为的否定。沮溺，是指古代隐者长沮和桀溺。他们隐居而耕，不愿出仕。诗人反对隐居，他认为不能学习沮溺避世而耕的行为，应当积极用世，为国效力。王粲将自己的主张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出来。王粲所以有此情志与他的经历是不可分的，他备尝寄人篱下、颠沛流离之苦，亲眼目睹了战乱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只有依靠像曹操这样具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为首的曹魏集团才会使国家出现光明的前景，因而他对曹操所进行的统一的事业衷心拥戴，并表示要贡献毕生精力。王粲也确实付出了实际行动，最后他是死于出征途中的。

将叙事和抒情结合起来，这是此诗的显著特点。诗人描写了曹操在征张鲁一仗中所表现的气魄和威势，用兵神奇、战绩辉煌的情景。在描写过程中，诗人充满了对曹操所进行的统一事业的颂扬之情。昂扬豪放，溢于言表。另外，诗中多用夸张和比喻，而且又显得极为恰切，如“俯拾遗”、“陈赏越丘山，酒肉逾川坻”、“往反速若飞”、“朽钝姿”等等，对表达诗意显得很和谐、融洽。可谓是一篇描写生动情深意长的佳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