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宫人斜》

王建

未央墙西青草路，宫人斜里红妆墓。

一边载出一边来，更衣不减寻常数。

这首诗从被封建社会许多不明真相妇女所艳羡的宫廷生活层面揭露了最高统治者灵魂世界的极其凶残冷酷。

“宫人”，即宫女。“斜(xiá)”，墓地。宫人斜是专门埋葬宫女的地方。当许多文人将其视线投向宫廷锦衣玉食生活的热情描述时，诗人却将其目光紧紧盯住埋葬宫女的宫人斜，在皇皇殿堂和凄凄宫人斜之间反复观察，寻求联系。

仅为一墙之隔，墙这边是金碧辉煌、弦歌不绝的殿堂。“未央”即未央宫，本为汉宫名，这里诗人采用了讳饰手法，实际是借汉代宫名来写唐代的事情；而墙那边却是荒草漫生、青草侵路、佳丽长眠的宫人斜！这堵宫墙实际成了人鬼之间的分界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和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不仅会使人们对死去宫女一洒同情之泪，也会对借歌笑以争宠幸宫女投去一丝悲哀；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宫人斜也会成为她们的归宿。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在长眠宫女中有多少当年曾被皇上视若掌上明珠呵！

当然，有生必有死，这本是大自然的规律。然而这必须是正常死亡。诗中的“红妆”一词分明向人们暗示了她们的年龄特征，这就增加了其死亡的悲剧性。

对于这些艳妆宫女的过早去世，如果皇上能够表现出一种痛疚惋惜，这对于死者或许会成为一种灵魂上的安慰，其悲剧气氛或许也会减弱些。诗的第三句两个“一边”连用，表示两个动作同时进行。“载”字则应当冠于“出”“入”两个动词前。这就是说，一边是含怨死去宫女被用车子拉出宫外埋葬，一边是新选宫女被用车子拉进宫廷供皇上驱使，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常！来者，平平常常而来；去者，平平常常而去。这无疑进一步增加了夭亡宫女的悲剧性。

第四句，“更衣”本指专门侍候皇上休息和更换衣服的宫女，这里泛指所有侍奉皇上的宫女。“寻常数”，平常时候的数目。这句意思是说，侍奉皇上的宫女数目不会因为几个宫女的死去而减少，旧人去了，新人就会来的，该是多少人还是多少人。平平常常的诗句中，不仅有讥讽，有谴责，还包含着愤怒的揭露和批判。然而这种揭露批判，却不是纯理性的，而是靠事实说话，诗人只将皇上对待宫女的冷酷“事实”客观叙述出来，其野蛮、狰狞、凶狠、冷酷吃人本相便全都表现了出来；而诗人的主观感情倾向则是在客观事实的叙述中自然流露出来，这其实比直接发议论更为深沉，还要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