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银河吹笙》

李商隐《银河吹笙》

李商隐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梦他年断，别树羁雌昨夜惊。

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

不须浪作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

这是一首爱情诗。读之，颇有些美丽而又感伤及扑朔迷离难以追寻的感觉。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怅，不如意。平明，天刚亮的时候。抒情主人公久久凝望着银河，耳畔时时飘来阵阵笙歌；院里楼内一片清寒冷落，天已渐渐放亮。开首的“怅”字并非随意点缀，不可轻看，它为全诗定下了感伤基调，而全诗也真地充满了惆怅感伤。银河星光闪烁，一片浩淼，银河岸边产生过美丽的爱情神话，牛郎织女至今隔河遥遥相望。主人公可是想到了他们？那吹笙人又吹的是什么？可是当日主人公曾听到过的？抑或是意中人当日吹奏过的？……所有这一切，我们无从确知，但是我们凭自己的心灵可以揣度，或是银河，或许是笙歌，或许是这一切形成的整体气氛触动了主人公心中那往日的情事，于是便有了下文。

“重衾幽梦他年断，别树羁雌昨夜惊。”往日的欢情美好像一场幽梦一样破灭了，窗外树上栖息的雌鸟一夜啼叫不宁。它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失去了伴侣？它是不是像我一样孤独痛苦？李商隐是个多情而又敏感的诗人，在他那儿，触物皆情，主人公有失侣之痛，于是树上的鸟儿也便有失侣之痛。其实，何以知鸟儿失侣？更何以知鸟儿为雌？这一切不过都是主人公感情的投影。“羁雌”身上盘绕着的正是主人公那份缠绵不尽的痛苦。

“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榭，建筑在台上的房屋。怀念往事，与爱人聚首的故园台榭就闪现在脑海里：月光映照着亭台楼榭，园中草木受着雨水的浸润，花叶繁茂，香飘四溢。幻影消失后，眼前只剩下冷落的凄凉：风吹帘动，烛残影摇，帘外一片清霜。

“不须浪作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这结尾用了三个典故。汉刘向《列仙传·王子乔》载：周时，王子乔好仙道，吹笙的音调像凤凰鸣叫，曾游伊、洛，道士浮丘公把他接上崇高山。后三十年，约于缑氏山颠会见家人，至时，果见他乘白鹤而来，又乘白鹤而去。后世用为出世升仙的典故。屈原《楚辞·远游》云： “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湘灵即湘水女神。汉刘向《列仙传·萧史》载，秦穆公女儿弄玉爱上了善吹箫的萧史，秦穆公把女儿嫁给了他。萧史教弄玉吹箫能引来凤凰。这是三个常见的典故，诗人把它们糅在一起，表达出一份哀婉深挚的感情。为情所苦的主人公，想要追随王子乔学道修仙、乘鹤远去，然而他又知道学仙也是枉然，也不能摆脱情思的缠绕，还是学湘灵鼓瑟、秦女弄玉吹箫守着这一份痴情吧。

由眼前事物引起昔日情事，由昔日的情事勾起往日情景，往日的欢乐消失又见今日凄楚。不堪情苦便欲学道升仙，心知不能，便又回落到一份痴情之中。李商隐的心跳跃滚动着，于是诗也跳跃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