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蛋

·黄钧宰·

吾邑吴代以鸡鸭蛋行致富，行中积蛋不知其几亿万也。而月终盘记，必少数百枚。既而旬日计之，无不少者。主人疑为司事窃取。司事者不甘，早暮伺之。见有蛇长数丈，身围如碗，高踞梁上，而下垂其头以吸蛋。相距尺许，蛋即自升而上。既吸十数枚，则环蟠柱间力束其身以破蛋。如是而一餐毕矣。既而又至亦如之。司事恍然曰：“吾日受主人冤，贼乃在汝，吾必有以报汝矣。”乃取坚木削为卵状若干，置之筐中，而又以鸡子覆其上。明日蛇至，如前吸取，鸡子与木卵相间而入。吸毕，环柱蟠束亦如故，而愈束愈紧，尾左右挥扫，若有甚不适者。久之，直窜庭中，旋滚不已。吴之宅畔有隙地，百草丛生。蛇又窜入草间，自起自落，踊跃倾跌上下以数尺许，而木卵不可化矣。如是者历三昼夜乃死。司事者召主人至，刃蛇腹，得木卵，乃言其终始以自白云。

〔选自《金壶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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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蛋》是写实之作，既有闪光的人物，也有生动的故事，若从全文而论，注意结构的安排却是其重要的艺术特色。
《木蛋》的结构，首先扣紧人偷蛋，司事者受怀疑两条线索。在这两条线索中，主线是蛇偷蛋，蛋行主人怀疑司事者偷窃是因主线而出现的副线，它随主线的产生而产生，并随主线的发展、结束而发展、结束的。由于扣紧矛盾的线索。整个作品便不枝不蔓，简明、清晰。这也是小说结构的骨架。
在处理时，小说是用暗起法开头的。所谓暗起法即实扣主要矛盾线索，但又不点明矛盾线索，从矛盾的后果写起来的：蛋行中的蛋，月终盘计，必少数百枚，既而旬日计之，无不少者。一个“必”字，一个“无不”,就写出次次总有蛋不翼而飞。但没揭示“蛇”的出现。这便造成一个谜，引人索解。主线是暗的，由主线引发的副线：主人与司事者的矛盾确是明的。主人怀疑司事者窃取了。两条线索并提，一暗一明，互相交织。
司事者不甘，早暮伺之。见有蛇长数丈，高踞梁上，下重其首以吸蛋。这里将主线明朗化了。实际，蛇与人的矛盾，这“人”既包括司事者，也包括蛋行主人。故这条线是以主人为核心，交叉出现的。但冲突的直接双方是司事者和蛇。司事者见蛇将蛋吸入腹内后，就环绕着盘于柱子上，紧紧地缠住柱子，压碎腹中的蛋。为了消除自己的不白之冤，司事者决定杀蛇，矛盾趋于白热化。在人与蛇的矛盾中，人力是处于弱势的。但人智处于优势。司事者将以智胜蛇，他用硬木削如蛋形，置筐内，让蛇吸入腹中，这个细节很新鲜，将人的智慧表现得很充分。蛇吸入木蛋后，仍然象以往那样盘在柱子上，紧束身体，以图压碎蛋，但腹中的木蛋挤压不破。蛇从梁上窜到宅外，自起自落，踊跃倾跌上下以数尺许”,希图用摔跌的办法挤破木蛋，但事属枉然，三日后即死了。人战胜了蛇，主要矛盾解决了。司事者请来主人，剖开蛇腹，取出木蛋，主人恍然大悟，才知窃蛋者是蛇，副线也至此结束。
由于紧扣两条矛盾线来组织材料，安排情节，故此，这篇小说的结构很严密。同时，作者对蛇的吸蛋、挤蛋，司事者的用木蛋来制服蛇的描写是具体的、生动的，而且这两个材料都是新鲜的，所以，这篇小说充满了生活气息，发生深思，具有较强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