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 ·清河作

方舟戏长水，湛澹自浮沉。弦歌发中流，悲响有余音。音声入君怀，凄怆伤人心。心伤安所念？但愿恩情深。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

曹丕是以写男女恋情之作而著称的。其爱情诗的格调内容也是多种多样的。或描写缠绵悱恻的情感，或描写追求者的苦闷，或描写对爱情的忠贞，如此等等。此诗也是一首爱情诗。诗中描写了女子对男子的炽热情感以及向命运抗争的悲凉之情，在曹丕的爱情诗中还是别具特色的。

开端两句就起笔不凡。“方舟戏长水，湛澹自浮沉”，一下子就使诗篇笼罩在悲而壮的气氛中。诗人没有从空闺、明月等容易引起女子思念丈夫的景色写起，而是从 “方舟”、“长水”写起。方舟，即两船相并。方舟在长河中戏游，随着流水在河中起伏荡漾。那驾舟者无疑是指女子。女子为什么要驾舟 “戏长水”?根据 《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诗，可能其丈夫被迫去服劳役或兵役，女子则驾舟前往追赶，从中可见女子大胆泼辣的性格及对丈夫的深情厚意。“弦歌发中流，悲响有余音”二句与前二句形成了统一和谐而又相互衬托的画面。女子在急流河心中弹奏着悲凉之歌，动人的歌声飘落在河面上。这个画面是凄凉、动人的，人们不禁要为那浮沉在长水中的方舟，缭绕着急流中的悲音而动情。“音声入君怀，凄怆伤人心”两句，是写女子的想象。悲歌传到了丈夫的心坎里，凄怆宛转伤人心怀。最后四句，是写自己的期望，表达了对爱情的炽烈。心里悲伤思念什么呢？只希望我们的恩情深又长。但愿我们化作晨风鸟啊！ 双双飞翔在树林中！ 晨风，鸟名，《诗经·秦风·晨风》云：“𫜩彼晨风，郁彼北林。”这位女子的大胆追求、痛苦思念、热切希望，在诗中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这首诗虽然篇幅很短，只有十句五十字，但却将一位热切向往爱情生活的女主人公形象跃然纸上。前四句则是对其活动的描写。后六句是对其心态的描写，而前后的描写又都突现她为了追求爱情无所畏惧的性格，对所爱之人的执著，炽热，诗篇显得很充实生动。

此诗“辞旨宛转相抱，亦以自然独胜。”(陈祚明 《采菽堂古诗选》)这个评语确实指出了此诗的特点。从其用典就可以看出。“方舟戏长水，湛澹自浮沉”二句，是从《诗经·小雅·菁菁者莪》中的“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四句变化而来。《菁菁者莪》中的女子驾杨舟在波浪中沉浮，最后为见到君子而喜。而此诗中的女子驾着方舟在长水中浮沉前进，寻觅所爱之人，然而能否见到，那只有让读者去联想和回味。此诗的最后二句又化用了 《诗经·秦风·晨风》中的句子。《晨风》中写道：“𫜩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钦钦，即忧愁而不能忘记的样子。而此诗中“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两句，则很宛转地表达了女主人公的内心期望，是否如愿以偿又给读者以想象的余地，给人以言尽而意未竟之感。

此诗语言质朴自然，没有任何斧凿痕迹，“心伤安所念？但愿恩情深”，宛如白话一般，然而又不失其韵味。诗中还采用了“顶真”的修辞方法，可见其诗不失民歌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