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旧诗》 - 晋曹摅

[晋]曹摅

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

廉蔺门易轨，田窦相夺移。

晨风集茂林，栖鸟去枯枝。

今我唯困蒙，郡士所背驰。

乡人敦懿义，济济荫光仪。

对宾颂有客，举觞咏露斯。

临乐何所叹，素丝与路歧。

这首诗可分两层意思。前八句为第一层，由自己困顿而叹故旧相轻。诗一开头，作者就以平易通俗的语言，说出了他亲身体验到的世态炎凉。一个人如果富贵了，非亲非故的人也来依附、奉承了； 一个人如果贫贱了，连亲戚也要跟他疏远了。合，这里有依附、奉承的意思。离，这里有疏远的意思。接着用典说明“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的情况古已有之。《史记》载，廉颇因不服气蔺相如，常想在上朝的路上侮辱他。蔺相如出，望见廉颇，便引车避匿。于是蔺相如的许多门人劝谏蔺相如说：“我们告别亲戚来事奉您，只因为是仰慕您的高义。现在您与廉颇地位相等，而廉颇散布恶言侮辱您，您却怕而避他。这种情况，一般庸人尚以之为羞，更何况您身为赵国之相呢。我们请求告辞。”蔺相如的门庭，一时变得冷落；廉颇的门庭，一时趋奉者增多。所以说“廉蔺门易轨”。轨，车道，此指趋奉者所乘之车马。《汉书》载，丞相窦婴、太尉田蚡因触怒窦太后，而被免去官职，两人便以侯的身份居家。田蚡虽不担任官职，因亲故关系，仍得皇上宠幸，对皇上说话还很奏效。一些趋时附势之士，都疏远了窦婴而依附田蚡。所以说“田窦相夺移”。相奇移，就是得势之状相互转化。作者接着再用自然界的现象说明“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的情况之普遍。飞鸟往往喜欢聚集在茂密的树林里，而离开枯死的树木。晨风，鸟名。《诗·秦风·晨风》：“鴥彼晨风，郁彼北林。”集，鸟群栖于木。这一层的最后二句，就直接感叹自己困顿的现状。现在我正受困在蒙丛之中，孤独无依；走着与同郡之士背道而驰的道路。

诗的后六句为第二层，由乡人趋势而叹人情难料。先二句，描写乡人趋势之状。当一个人富贵之时，乡人都来依附，似乎都显得十分敦厚而有着美好、真诚之义；人群众多，都想得到富贵者的庇护。敦，深厚。懿义，美好、真诚之义。光仪，光采和仪表，这里指富贵者。接着描写富贵的好客得意之状。富贵者对着宾客吟诵“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絷，以絷其马”的诗句；举起酒杯，歌咏“湛湛露斯，匪阳不希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的诗句。“有客宿宿”四句，出自《诗·周颂·有客》，说有客来，留宿两夜后，又接连留宿四夜；给他缚马足的绳索，用来缚住他的马。信信，《尔雅·释训》注：“再宿为信，重言之，故知四宿。”絷，拴缚马足的绳索。“湛湛露斯”四句，出自《诗·小雅·湛露》，说浓重的露水，太阳不出来，它是不会干的；在安静和悦的气氛中夜饮，不喝到醉就不归。湛湛，露浓重的样子。厌厌，安静和悦的样子。诗的最后二句，调子急转直下。说面临着欢乐的情景，还有什么可以叹息的呢？叹息的是往后人情难料。《文选》李善注：“《淮南子》：‘杨子见逵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高诱曰：‘闵其别与化也。’”所以“素丝”、“歧路”，用来比喻变化难以预测。这是对当今富贵者的警告。

这首诗，感叹故旧相轻、人情逐势。从反面阐明了“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的人生哲理。

用典，是这首诗的一大特色。诗中大量引用史事、古语来验证亲身的体验。而这些史事、古语的引用，又经过了一番剪裁融化的工夫，用得恰到好处。

此外，诗中对比的运用也颇具特色。前后两层意思对比强烈，使自己的感慨，显得十分深沉。同时，句与句之间亦有几组对比，如“富贵他人合”与“贫贱亲戚离”形成一组对比，“晨风集茂林”与“栖鸟去枯枝”形成一组对比，使世态之炎凉显得更为突出，使人生之相知显得更为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