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爱过

我在恋爱中痛苦了一辈子，
我一辈子都在痛苦中恋爱……
诅咒她，背弃她么？不！
我甘愿沉溺于爱的痛苦，
我宁肯毁灭于痛苦的爱。
我曾怎样浪迹于欢笑之外，
　　怎样在唯有痛苦、
　　　　没有爱的深深底层，
蛰伏着，渴念着，长期隐埋。
啊！ 只有我才知道：
痛苦是爱的必要补充；
爱是痛苦永恒的期待。

我又一次怀着凌霄花般鲜红的爱恋，
含着泪水，焦忧，忍着灼痛和疑猜，
苦苦去追求，去开花，去结果，
经受了千般万般风雨，到底
我们的心彼此没有离开。

我这样爱过，真的，我这样爱过，
祖国会理解我：爱的痛苦，痛苦的爱

这首诗发表于1982年《诗刊》 1月号，是组诗《我追随在祖国之后》中的第1首。作者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期的几乎所有作品所表现的感情都十分集中、单一，可以说是同一主题的不同“变奏”:揭示一个受难者对祖国和人民的爱的种子，如何在艰难的环境中生根、萌发、开花，并结出虔诚的果实。此诗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首。
作者首先明明白白地向人们坦露出自己的心迹：“我在恋爱中痛苦了一辈子，/我一辈子都在痛苦中恋爱……/诅咒她，背弃她么？不！/我甘愿沉溺于爱的痛苦，/我宁肯毁灭于痛苦的爱。”这种对祖国坚贞的爱，是一种带有宗教式的虔诚的爱，是历史在一些遭受灾难的知识分子心灵上留下的痕迹。这种感情和心理内涵，呈现扭曲的形态，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的追求所受的阻厄、精神所受的笞辱，恰恰是来自他们所追随、信仰的力量本身。诗人这种镂骨铭心的反思，使得作品具有了一定的历史感。接着，写自己过去对祖国苦苦的恋情和现在依然如故的对祖国“凌霄花般鲜红的爱恋”。主旋律(祖国)与和弦(痛苦的爱恋)交织着两方面的情感，一方面是在浪迹于欢笑之外、没有爱的人生道路上，在穿过深深底层、长期隐埋时所产生的强烈痛苦；另一方面，则是在这种特殊的人生道路中孕育的绝对、虔诚、带有殉道色彩的对祖国炽热的爱：我啊， “苦苦去追求，去开花，去结果，/经受了千般万般的风雨，到底，/我们的心彼此没有离开。”诗人对祖国热爱与痛苦互为补充的悲剧性质的恋情，强烈地震憾了我们的心灵，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为我们的祖国和人民有这样的好儿子而自豪呢？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爱我们的祖国和人民呢？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反思历史、正视现实、总结教训、振奋精神呢？!
诗人的自我形象异常鲜明，是这首诗的艺术个性。这首诗不仅浓郁着诗情，充满了哲理，而且表现了诗人“自我”,塑造了诗人的自我形象：“我这样爱过，真的，我这样爱过，/祖国会理解我：爱的痛苦，痛苦的爱！”我暗暗掂量，不少的诗，同样都塑造了诗人的自我形象，为什么在我心底，总感到梁南的诗分量更重一些呢？思索之后，我的结论是：梁南的命运始终和祖国、人民的命运紧紧结合在一起，梁南诗中的“自我”也始终和祖国、人民的形象紧紧结合在一起。“我不属于我，我属于历史，属于明天，/属于祖国——花冠的头顶，风的脚步，太阳的心。”(《我追随在祖国之后》)这正是诗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