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帝京》（柳永）

柳永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柳永词“尤工于羁旅行役”(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 )，这是说他善于写离情别绪的词。柳永写离别的词，无论是临别、别时、别后，均能曲尽其妙，写得有声有色，声情并茂。这首词，却别开生面，写的是将别时的状态，铺陈其心理描绘，而语言却明白如话，又似一气呵成。

词一开始点明了气候、时间、处所，“薄衾小枕”当然是房间床上。“凉天气”，明写对气候的感觉，暗含冷却的心情。从而自然地带来了“乍觉别离滋味”，点明题旨。这一句实是全篇的关键。由于即将别离，哪能睡着？于是“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但是“毕竟不成眠”;长夜难捱，“一夜长如岁”。这几句回环往复曲折缠绵，写的是行为、动作，实在是难分难舍之情在行为动作方面的表现。

下阕紧接上阕末句而来。由于夜长如岁，思绪万端，矛盾重出。“也拟待、却回征辔”。不想走了，但是“又争奈、已成行计”，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一层矛盾。“万种思量，多方开解”，想来想去，百般开脱，然而无济于事。“只恁寂寞厌厌地”，孤寂之情终无法排遣。这是又一层矛盾。最后无可奈何，凄凉叹息：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以不了了之，矛盾终不得解，遗憾无穷。

这首词，将临别、未别前的思潮，描绘得淋漓尽致。从章法上看，是下片延伸上片之内容，加以铺张，使这种难舍难分的情绪达于极致。从句法来说，上片多散句，意态回环往复，下片多对句，有的是相反相成；有的是连珠流水；有的是我你对称，但都自然流畅，具有巧夺天工之妙，却无雕琢斧凿之痕。这首词是柳永代表作之一。有人曾以“多杂以鄙语”(《历代诗录》引孙敦立语)、“多俚语” (宋翔凤《乐府录论》)轻之，实际上，这不足为柳永病。他吸收民间词以入己作，从而得到民间艺人的喜爱，被广泛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