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缺钱 [波兰]密茨凯维奇

我们从意大利各地听到了不断的抱怨声。抱怨缺少经费来支撑独立的神圣事业。对于意大利半岛的人民来说，在这关键时刻出现这样令人心碎的事情，不能不引起所有的自由的朋友的关心和焦虑。

“意大利缺钱！”这句话既为真正的爱国者所不理解，也为欧洲的财界人士所不明白。祖国在危险中——爱国者们在高喊——国家成了野蛮凶残和掠夺成性的侵略者的囊中物。而他们依然在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没有派去军队，没有发给他们武器和军服。他们想进行战争——那些思前虑后的人又说道——他们抱怨没有钱。但是我们清楚地知道，意大利是欧洲最富的国家之一，而且根据不容置疑的统计材料来看，米兰和热那亚这两个城市所拥有的硬币和金银财宝就要比巴黎多得多，如果不把巴黎的银行和财政部计算在内，因为那些东西是全国所有，而非首都的财富。

至于罗马共和国，她是怎样去对待那些隐藏在教堂里的财宝呢？这些财宝成了教会和红衣主教的财产，成了上层神职人员的所有物。为什么拉德茨基^①会有办法，能从米兰人那里得到巨大的赔偿金，而且在24小时之内就从裴拉拉那里榨取了五十万，他靠强取豪夺以维持自己的匪军，然而人民的政党却在大声叫穷，说没有钱去武装自己的军队，去供给他们的军服。

因此，钱并不缺少，缺少的是那些有钱人的奉献精神，缺少的是豪绅富翁的善心和革命家的坚决果断精神。

事实上，我们不是也看到了米兰的一位公爵，拒绝献出自己的一匹良马给人民的事业。然而后来，拉德茨基占领了米兰，霸占了他的宫殿。当他失去这一切时，他只好携带百万巨款去求助于瑞士人。我们不是也常常看到，意大利的那些巨富们，宁可在国外挥霍大量的金钱，却不愿把其中的一半钱财献给独立的事业，以加速其胜利的到来。

至于意大利的革命者，我们不是也看见，莫顿的懒散的人民和帕尔马的居民，每天都经过已逃亡在外的公爵的府邸，府邸里有的是银子和财宝，可他们却在四处奔走，寻找财源。

革命者今天所放弃的手段，明天反动派就会用它来镇压自由。因此，我们建议罗马和托斯卡纳的共和派们，必须采取正确的步骤。他们要记住，在一定条件下，优柔寡断，特别是冷漠态度，应该被认为是反对祖国的最大罪行。他们必须记住，在革命中应该成为革命者，如果谁不是，谁就要垮掉。

为什么意大利人害怕公开走上革命的道路呢？他们是否害怕人们称之为欧洲的谴责，也就是Journal des Debats的声明，《快报》的冷嘲热讽和《立宪派》的空洞咒骂吗？然而意大利渴望自由的本身就足以表明，他们不应该害怕反动派往他们脸上吐唾沫。

意大利的共和派们千万要记住，即使他们的行动非常温文尔雅，欧洲的反动派依然会一成不变地把他们视为穷鬼和盗匪。

尽管拉德茨基掠夺成性，残杀无辜，以君主立宪原则的名义把别国弄得尸骨遍地、满目疮痍，但在欧洲列强政府的眼里，他仍然是秩序和法律的理想的最杰出代表。

对意大利革命者来说，唯一最有力的辩护就是共和国的胜利，就是把奥地利人从祖国的土地上驱逐出去。

1849年3月19日

(林洪亮　译)

注释：

① 拉德茨基： 奥国派往意大利的军事长官，以镇压意大利民族解放运动而闻名。

【赏析】

正当意大利人民为反抗异族侵略、争取祖国独立自由的神圣事业而艰苦战斗的紧要关头，意大利共和派的战士们却发出了一声无奈而沉重的叹息：意大利缺钱！这让包括波兰作家密茨凯维奇在内的许多人大惑不解。意大利真的缺钱吗？举国的财力真的不足以支持进步与自由的事业，不足以供给人民的军队与侵略者抗衡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意大利并不缺乏金钱，“缺少的是那些有钱人的奉献精神，缺少的是豪绅富翁的善心和革命家的坚决果断精神”。作为一名局外人，密茨凯维奇以极端负责的态度，在他在巴黎主办的《人民论坛报》上，发表了这篇文章，分析了其中的隐情。

作者指出，意大利是欧洲最富有的国家之-，米兰和热那亚这两个城市所拥有的财富比巴黎多得多。只是这些财富大都掌握在教会手里，成了红衣主教等上层神职人员的私有财产。这些道貌岸然的上帝仆人，宁可听任侵略者强取豪夺，用这些以上帝的名义聚敛起来的金钱去供养奴役意大利人民的侵略军，却不肯拿出一分一毫去武装自己的军队。如此这般地助纣为虐，意大利革命党人能不缺钱吗？

其次是那些贵族富豪。侵略者虽然霸占了他们的宫殿，但他们携带百万巨款逃亡国外，仍然可以过着挥霍无度的奢侈生活。对他们来说，只要享受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这就够了，哪还管它国家兴亡、人民苦难呢？所以，即便他们富可敌国，也是一毛不拔，不愿为意大利独立事业贡献钱财的。这些贵族富豪如此自私自利、卑鄙无耻，完全不顾及国家民族的根本利益，意大利革命党人能不缺钱吗？

其实，造成“意大利缺钱”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还在于共和派自身的优柔寡断、软弱无能。他们不愿意采用强制手段剥夺逃亡贵族的财产，只知道一脸无奈地大声叫穷；他们放着现成的金钱财宝不去取用，却在四处奔走，寻找财源，这难道不是很值得深思吗？因此，作家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他们要记住，在一定条件下，优柔寡断，特别是冷淡态度，应该被认为是反对祖国的最大罪行。他们必须记住，在革命中应该成为革命者，如果谁不是，谁就要垮掉。” 这可谓真知灼见，掷地有声！

密茨凯维奇还进一步指出，意大利共和派之所以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而不敢公开走上革命道路，究其深层原因，是害怕反动派往他们脸上吐口唾沫。这就有点幼稚可笑了。须知，那些野蛮残暴的侵略者，虽然掠夺成性，滥杀无辜，但在欧洲列强政府眼里，仍然是秩序和法律的理想的最杰出代表；而革命者即便再温情脉脉，依然被他们视为穷鬼和盗匪。这是立场使然，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对意大利革命者来说，当务之急是竭尽全力把奥地利侵略者驱逐出自己的国土，夺取独立斗争的伟大胜利，而不要理会别人的飞短流长。

由于作者的特殊身份，这篇散文观点鲜明，说理透彻，但又文气平和，绝无咄咄逼人的教训口气，读来令人深受教益。

(刘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