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痛

原文
李卫公¹在珠崖郡²,北亭谓之望阙亭。公每登临，未尝不³北睇悲咽⁴。题诗云：“独上江亭望帝京，鸟飞犹是⁵半年程⁶。碧山⁷也恐人归去，百匝⁸千遭绕郡城。”又郡有一古寺，公因步游之，至一老禅院。坐久，见其内壁挂十余葫芦。指曰：“中有药物乎？弟子颇足疲⁹,愿得以救！”僧叹曰：“此非药也，皆人骸灰耳！此太尉当朝¹⁰时，为私憾¹¹黜¹²于此者。贫道悯¹³之，因收其骸焚之，以贮¹⁴其灰，俟¹⁵其子孙来访耳！”公怅然如失，返步心痛，是夜卒。

选自《唐语林》

注释
1.李卫公：即李德裕。曾在唐文宗，武宗两朝任宰相。
2.珠崖郡：地名，今属海南省。
3.未尝不：每次都会。
4.北睇悲咽：伤心地向北望。
5.犹是：尚且是。
6.半年程：飞行需半年。
7.碧山：青山。
8.匝：圈。
9.颇足疲：脚十分疲惫。
10.太尉当朝：此句指李德裕当政时。
11.私憾：私仇。
12.黜：贬职。
13.悯：可怜。
14.贮：收存。
15.俟：等待。
释义
李德裕在珠崖郡，那里有一座北亭，人们也叫它望阙亭。李德裕每次登亭游览，没有一次不伤心流泪地朝北望。他写了一首诗是：“独上江亭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碧山也恐人归去，百匝千遭绕郡城。”郡中还有一座古寺，李德裕于是徒步游览了它，到了一座老禅院。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他看见禅院的内侧墙壁上挂着十多个葫芦，便指着葫芦说：“里面有药物吗？ 我的脚十分疲劳，希望能用它治一治！”老僧人叹口气说：“这不是药物，都是人的骨灰呀！ 这些都是太尉在朝当政时，出于私仇而贬斥到这里的人。我可怜他们，因此收了他们的骨骸焚烧了，并收藏了他们的骨灰，等着他们的子孙来寻找罢了。”李德裕怅然若失，回去之后心痛病发，当夜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