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幹《瑞鹧鸪》

张元幹《瑞鹧鸪》张元幹

张元幹

彭德器出示胡邦衡新句次韵^①

白衣苍狗变浮云^②。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歌将进酒^③，不妨同赋惜馀春^④。风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须我辈人^⑤。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取自由身。

注释 ①彭德器：生平事迹不详，曾任学士，与元幹交友酬唱。胡邦衡：详见838页胡铨简介。②“白云”句：唐杜甫《可叹》：“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③将进酒：古乐府，汉铙歌名，唐李白也曾有《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将进酒，杯莫停……”④惜馀春：指李白《惜馀春赋》。⑤臭味：气味。臭，同嗅。《左传《襄公八年》：“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杜预注：“言同类。”

琉璃堂人物图(局部) 【五代】周文矩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本词作于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张元幹时居福州。这是一首抒愤之作，流露出了作者对世事变迁的感叹。

胡铨谪贬到新州以后，继续写了一些慨叹国事的词作。这些新句，今多不见著录，据宋王明清《挥麈录》卷一〇记载：“邦衡在新兴，尝赋词云：‘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鸣鹤怨，误薛萝风月。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郡守张棣缴上之，以谓讥讪，秦(桧)愈怒，移送吉阳军编管。”

彭德器，胡铨在《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二《与彭德器书》中称为“德器学士”，且云“吾友平生磊落”，由此可知他与胡铨相友善。彭德器也曾与张元幹唱和交游，张元幹《芦川归来集》中就有《病中示彭德器》《彭德器画赞》等，称彭德器“气节劲而论议公，心术正而识度远”。可见他们不仅是朋友，而且志同道合，持有峻节，并不畏风险为胡铨传递新句。张元幹读完“彭德器出示胡邦衡新句”后，感慨万端，遂奋笔疾书，写下这首和韵词，后亦因词获罪。

开头“白衣”句，借用唐杜甫《可叹》诗中名句，以白云的变幻比喻世事变迁，直入复杂的现实，蕴涵着深刻的社会内涵。“千古功名一聚尘”一句，语出新奇，涵盖了万事终成空、功名如浮尘的含义。“一聚尘”并非张元幹的独创，寒山子诗就有“谁家长不死，死事旧来均。始忆八尺汉，俄成一聚尘”之句，黄庭坚亦言“意气都成一聚尘”(《出城送客过故人东平侯赵景珍墓》)，都是化为一堆尘土的意思。“千古”与“尘”形成强烈对比，语含悲哀，富含哲理。“好是”二句作者进一步借用古诗来抒发内心的怨怼。李白《将进酒》写出了“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奔腾气势，但《将进酒》在词人的眼中却是“悲歌”，因为它太过慷慨悲凉，其中有对“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哀伤，有“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的伤怀，而且诗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的意蕴也使人感到一种抑郁和凄凉。“惜馀春”是指唐李白的《惜馀春赋》，李白在此赋中说：“试登高而望远，极云海之微茫。魂一去兮欲断，泪流颊兮成行。”又说：“惜馀春之将阑，每为恨兮不浅……春不留兮时已失，老衰飒兮逾疾。”词中“不妨同赋惜馀春”，正是用此赋以表达作者对胡铨远贬的深切怀念和对英雄壮志难酬的愤慨。

下片“风光全似中原日”一句，积极乐观，但一个“似”字，就表明仅是貌似而已，此时的中原已是“今非昔比”，满目疮痍，繁华早已湮灭。“臭味”一句，运用典故，劝勉志士仁人，作者认为改变终究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人，因此仍心存希望。

“雨后飞花”句化用了唐杜甫《曲江》“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的诗意，抒写暮春时节作者对落花的怜惜之情，也暗示了对南宋小朝廷前途暗淡的忧虑。“自由身”是指不受拘束之意，前蜀李珣《定风波》有“此时方认自由身”句，当时胡铨已经流放新州等地，形同软禁，早已失去了人身自由，此处的“自由身”虽是从酒醉中赢来，但亦可看作是对胡铨的一种宽慰和敬慕。末句以情收束，含意深远。

这首词的构思别致，用典巧妙，境界凄清，含意深婉。全词充满压抑，充满怨愤，亦饱含忧患，这是南渡词人的不幸，更是时代的悲剧写照。(张雅莉)

链接《瑞鹧鸪》词牌。《瑞鹧鸪》，又名《舞春风》《鹧鸪词》，唐代人因诗而歌，遂谱为歌词，成为词调。双调，五十六字，上片四句三平韵，下片四句两平韵，平仄、句式与平起的七言律诗相同。北宋词人柳永增为双调六十四字、八十六字、八十八字三体。

宋词中使用频率仅次于四字句的句式——七字句。词体术语，指词体中以七字为句的句式，据统计，《全宋词》中所用七字句约有六万九千余例，仅次于四字句，是词体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句式之一。词体中的七字句主要来自七言诗体，其中部分词调通篇皆用七言句式，如《杨柳枝》《竹枝》《浣溪沙》《玉楼春》《瑞鹧鸪》等皆为七言体，其平仄格律大致与七言近体诗相近而略有变化。常用四三、三四句式，如晏殊《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两句皆为四三句式；又如秦观《鹊桥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上句为四三句式，下句为三四句式。又有用二五句式的，如周邦彦《感皇恩》“自叹多愁更多病”。另外，还有用一六句式的，多为以一字领六字的领字句，如柳永《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便纵有千种风情”，又如聂冠卿《多丽》“有翩若轻鸿体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