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

岩石是褐色的
那是你天地的界碑
太阳爬上你的肩头怦然跌落
你的唿哨被风拧出绿汁
荡漾畜群
道路在诞生的瞬间成熟
金黄地震颤你的足音

夜渐渐靠岸
抛下锚
一弯铮亮的银月
那是你吗
所有的门窗所有的灵魂都敞开了
眺望你偎依你
倾诉忧伤和希望
你孤独着丰满
孵化出一声嘹亮的霞光
已经太久了
在这里
海市蜃楼永远是一棵树
一棵树兀立在冰雪覆盖的记忆
柔弱的梦飘泊的梦
有了你不再流浪
沙沙摇曳聚拢迷途的灵魂
你被羽翼拍打
葛藤无情地扼杀也挺拔你的青翠
雁群不慎带走你的种子
在遥远的早晨书写墨绿的思念

或许有那么一个时刻
那一刻你被光抛弃被风毁灭
后人小心翼翼地扒开雪窝
溪泉汩汩流淌
初春的太阳又大又红

这首诗揭示了开拓者生命的完整形模。它从两个不同的方位向一个坐标点趋近，一个方位是开拓者的创造欲和行为的结果； 另一个方位则是开拓者内心的孤独和牺牲的预感。这两个方位相互牴牾着各自的力量，最后以精神不灭的永恒现实性加以总括，这就是生命的坐标。人可以创造物质，也可以终其毕生垦殖而几无所获，但这些都是第二义的问题。重要的是，他可以收获一种看不见的东西，那就是生命的证明、精神的证明，从精神价值上说，这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以上就是《开拓者》的深层寓意。
在意象的多重指向上，这首诗堪称是出色的。在第一节中，“岩石”和“太阳”,都具有死亡和永恒的双重意味，而“银月”和“霞光”,又同时具有孤独和充实的含义。这不是彼此间的矛盾，而是同一生命形态的内在张力，是互为因果互为表里的。第二节的核心意象是“一棵树”。这是一棵精神的大树，你可以说它是“海市蜃楼”里生长的植物，但你不能轻视它的力量。其实，人的生命意志本来就是一个幻觉，关键就在于这种幻觉的品位高下。开拓者就为那庄严的“海市蜃楼”中的树而来，有了他的行动，那棵虚渺的树就“不再流浪”,就有可能真正成为一棵精神的大树并结出果实。“葛藤”的意象与“树”的意象一样，都是双重寓义的：树介于实存与虚妄之间，葛藤则介于扼杀与韧健之间。单纯的意象由于注入了多重内涵，使诗的空间骤然开裂，呈现出复杂的精神势能，它们彼此龃龉又结合在一个稳定的生命结构中。第三节中“初春的太阳”的意象，是呼应第一节“太阳爬上你的肩头怦然跌落”这一意象的。在这里，生命的太阳超越了生——死，成为一种人类永恒精神的火焰。这种火焰是深埋在冰雪之下的，需要无数代“后人”,无数个“当代”去反复加入、反复挖掘的。在这里，“开拓者”就是那穿透时空穿透一切表层价值来最终总结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