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港渡者》 - 〔明〕周容

〔明〕周容

庚寅冬，予自小港欲入蛟川城，命小奚以木简束书从。时西日沉山，晚烟萦树。望城二里许，因问渡者尚可得南门开否。渡者熟视小奚，应曰：“徐行之，尚开也；速进，则阖。”予愠为戏，趋行。及半，小奚仆，束断书崩，啼未即起，理书就束，而前门已牡下矣。予爽然思渡者言近道。天下之以躁急自败，穷暮而无所归宿者，其犹是也夫！其犹是也夫！

——《春酒堂诗文集》

从身边琐事悟出哲理，得出了一个“躁急自败”的教训，足以发人深省。

人们常说“欲速则不达”，作者的切身体会似乎也证明了这个说法。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中国文言文过于简括，事实上，“欲速”同“不达”并无必然联系。“欲速”有何不好？但如条件不具备，超越了可能，那才会事与愿违，欲速而不达。

“欲速则不达”，是不能不问情况到处套用的。乍看，文中这位渡者简直近乎神仙，你怎么作出“徐行之，尚开也；速进，则阖”的判断呢？不玄乎么？粗心的读者也许忽略了全篇重要的一句话：“渡者熟视小奚”，尤其是“熟视”二字，正是行文的关键。渡者为什么“熟视”？他又从“熟视”中发现什么征兆足使主仆二人在速行时遇到麻烦呢？文中没有点明，却能给读者以想象去补充它；也可以从由此而产生的后果去猜测他可能“熟视”到的某些危机。如果我们猜测出渡者当时已经发现那个小奚神色疲乏不宜速行，已经发现捆扎书籍的绳索有松散的可能，大概是不会错的。这里，文言文又显示出简练的奇妙。假设把渡者引而不发的“熟视”内容曝光，即便是潜台词，文章就如同在蜂蜜里大量掺水，淡而无味矣！

正因为一个“熟视”，一个“徐行尚开，速进则阖”，才引出“予”的“愠”，把渡者的警告当成戏言，招致了“小奚仆，束断书崩”的后果。正由于“予”的躁急，不愿接纳忠告，不愿问几句“为什么”，于是乎，麻烦来了。

出现麻烦之后，“予”清醒过来，反思一番，悟到“渡者言近道”，是一大收获。“道”是什么？无非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徐行尚开，速进则阖”，看来是矛盾，但若不意气用事，多问多想，可以悟出其中之道。客观事物的发展总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人们可以创造条件，但不能违反规律，不只这件事才如此呵！